像是走入光明。
而他却永坠黑暗。
——这大抵,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命数。
寒霜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一个让他以为自己的命运能得到救赎的意外。
然而意外休不成正果。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这份意外而来的美好,终究有一日会回归原处,渐渐离他远去。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寒霜走进屋中,果然见顾怀渊已经醒来。想来是曲行之走之前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这会儿顾怀渊正靠在床头,见她进来,笑着唤了一声,“凝生——”
寒霜捂着脸险些哭出了声。
虽曲行之有说顾怀渊已然醒了,但到底亲眼见到的感觉更真实些。
她慢慢走到床头,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滚,她唤:“回之——”
“你醒了,可算醒了……”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顾怀渊笑了一下,将她拉了过来,他的手罩着她的脑袋,眼睛对上她的眼睛,“是,我醒了,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这次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寒霜抱住他,突然放声大哭。
顾怀渊将她抱入了怀中,他轻轻拍着她,安抚地唤她:“凝生,凝生,凝生……”
一字一句,不曾断绝。
寒霜在他的怀里,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她抱住他,像是倦鸟归林,将脑袋埋入了他的怀中,说道:“日后再也不要吓我了,回之,我很害怕。”
顾怀渊的手一顿,而后他将她拥紧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换血若成,所有的诅咒就会顺着血液转嫁到另一人的身上。他日后再也不会有事,有事的,只会是曲行之。
顾怀渊抱紧了寒霜。
他想:他终究是没有曲行之一般舍己为人的气度的,至少他想活下来,想要好好地活下来,和寒霜在一起。而不是为了她的幸福,决然放手。
他想:他这辈子也无法忘记他的师弟了,不论是因着寒霜,还是因为他最终舍弃自己性命来求得他的存活。
顾怀渊想:他终究是自私的,而当他的身体里换完了曲行之的血液,在和寒霜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愧疚便会不自禁地涌现上来。他们所有的平和和快乐都建立在另一人的牺牲之上,而这事儿却绝不可避免。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源自内心的悲痛,为着好像扑火飞蛾的曲行之,也为着天下每日因各种各样原因而陷入痛苦或是死亡的人。生与死的感悟从来没有这么分明地映进他的脑海里。而那些在万丈红尘之中辗转而不得自在和超脱的人,也在这一刹那尽数入了他的脑海中,那么近,又那么远。
像是梦境一样,然而一想,却又是什么都没有。
寒霜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抬起头来问:“回之,怎么了?”
像是突然从飘浮的半空中回归尘土,顾怀渊恍然惊醒,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触碰到了黄杨老人所说的“超脱于外”的感觉。
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我无碍。”
他抱紧寒霜,像是在安慰着的说道:“我无碍。”
直到顾怀渊的身子当真稳定下来了,寒霜方才有余力关心起京城之中的事情来。
在当日曲维晟和曲如是互相发作起来,两人的关系在瞬间便剑拔弩张,之后京中四处开始警戒,气氛非常紧张,战争几乎到了一触即分的地步。
国师府的事情全部被顾怀渊和寒霜给藏住了,所以外面没人知道顾怀渊甚至还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他们各自派了人守在门口,见既然顾府中无人出来,平素和曲行之的迎来送往也不曾落下,自然只当他们并未离开京城。如今之所以闭门不出,只是想要避开如今的风头罢了。
顾怀渊和寒霜在府邸的第十日,曲如是上门拜访了。
寒霜听闻老七前来告知这个消息,愣了一瞬。
她上辈子的辉煌和繁荣都是曲如是给的,尽管曲如是先前的举动伤了她的心,但到底仍是曾经的至交好友,真要让寒霜不作理会,却也不大可能。
于是她抬头看向顾怀渊,“可要让她进来?”
曲如是过来想来不单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应该还是在顾怀渊身上。顾怀渊虽然没有进朝野,但实则朝野中有数人都是他的人。在对朝政的影响上,断然不可低估顾怀渊的力量。
顾怀渊笑了一下,“你可要见?你按照你的心意来就是了。何况就算她进来了,也未必就真是为了朝堂的事情来的。”
寒霜知道她这是安慰。
然而想了想,她仍打算见曲如是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