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而行, 碾碎一地枯萎落花。
临近中午, 蓦然刮起一阵热风,狭裹着滚滚飞尘扑面而来, 行人受不得热, 纷纷寻树荫纳凉, 放眼望去唯有白檀一行人不顾暑天炎日,继续赶路, 只是旅途显得越发单调枯燥, 让人连掀开帘子, 一窥沿路景色的心思都难以兴起了。
白檀蔫头耷脑地歪在马车内,再也不复最初的兴奋雀跃, 不过短短十几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一脸生无可恋地伏在枕上,呢喃道:“我真傻, 真的,我单知道有人晕车晕船,不知道马车也一样……”
等到白檀与张大虎等人终于赶到上京繁都时,白檀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开了,深刻体会到了来自创世神的恶意, 哥儿和汉子的体质差距大到让人分分钟怀疑人生。
同样的路程,张大虎他们坐在马上, 忍受着风吹日晒,仍然一副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模样,白檀这个坐在马车里享福的, 反而头昏脑涨形容憔悴。
无论如何,一行人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将军府。
张大虎提前遣了一个兄弟回去报信,因此,将军府里的人很早就得了消息,却拖到一队人马来到街道拐角处,才施施然走出来,站在大门前台阶上。
天气闷热,白檀穿了一袭宽松轻薄的纱质白衣,听到外间动静,抬起手腕,捏起一片帘角,悄悄往外看去。
只见两队衣饰简洁干净的仆人分列左右,规规矩矩地垂首而立,将一身着酱红色长袍,头带黑色小巾的短须老者,并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年簇拥在中央。
那少年似乎还未长成,身量有些不足,容颜也稚嫩得紧,远远瞧去只觉肤色白皙若雪,神情懵懂,一粒细细小小的朱砂痣点缀在唇角,凭空多了些灵动娇俏。
白檀忍不住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张大虎下得马来,扯着嗓子与管家模样的老者交谈了几句,老者颔首,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此就请白家小哥儿下车吧。”说完,随手指了一名小厮上前打帘,另有一人作势来搀白檀,温言道:“还请白公子移步。”
白檀早趁着他们寒暄的功夫,整理了一番仪容,斗笠面纱也已戴好,见状不紧不慢地躬身,从车里面钻出来,冲着老者和少年矮了矮身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檀既然想要仰仗将军府这棵大树,躲避嫁人生子的悲惨命运,姿态自然要放谦恭一些。
那老者两鬓微白,表情沧桑,额头处被风刀霜剑镌刻上几道深深的皱纹,唯有一双眸子还算清明。
他侧了下身,口称不敢,又道:“老奴冯坤,忝居神武将军府管事一职,将军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公子以后若是有事,可直接来找老奴。”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言外之意,却是告诫白檀千万不可冒犯宇文宣。
隔着薄纱,白檀故作迟钝地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讷讷地应了声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傻模样,让人连与之针锋相对的欲望都生不出。
老实说,这位冯管家的态度虽然不甚热络,但是礼仪还算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漏,且言谈间也并无自持身份的傲慢姿态,已经十分难得了。
毕竟繁都乃天子近地,自有一派热闹繁荣景象,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人文教化,都远非其他地方可比。
能在此地生存的,身份也无一例外地非富即贵,即便是一个寻常书童小厮,眼界见识也有过人之处,要不怎么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呢。
鹿嘉儿不动声色地绕着白檀打量了一圈,眼神不知为何突然亮了起来,心道这个人竟然戴着斗笠,难道吃饭上厕所什么的也不摘吗?跟武侠小说里的打扮似的,讲道理,拥有这样奇特设定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绝代佳人好嘛。
嗯,看这弱柳扶风,飘逸出尘的身姿,剩下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被排斥了。
鹿嘉儿眼睛一转,突然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道:“你叫白檀对不对?那我以后可以叫你檀哥儿吗?”
白檀羞涩地笑了,说道:“当然可以,在家时爹爹和阿么就是这般唤我的。”
管家冯叔见两人相谈甚欢,也不再插嘴说什么,吩咐下人们将十几匹骏马牵回棚里喂草料,又让人将白檀仅有的几件行李一一卸下来,捧进了兰苑。
张大虎领着一众兄弟进府找神武将军复命去了,据说再晚一会,宇文宣就要出去应酬了。
鹿嘉儿道:“檀哥儿随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住处。”他在将军府住了这段时日,各处都已摸熟,上上下下的关系也处得非常融洽,不由分说地携了白檀的手就往前走,一路上偶尔遇到忙碌的小厮们,俱都停下身,笑着朝鹿嘉儿行了礼,因还不确定白檀身份,只一笑了之。
白檀若有所思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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