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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架着拐杖点着青砖地笃笃地头也不回去了。
田文镜气得手脚冰凉,一屁股坐回椅上,大声向外说道:“多承关照了!”
一手提起笔来就给李卫写信。
李卫,是天子信臣,又是雍正藩邸旧人,他不能开罪过甚。
有了钱,河防工程立刻大动起来。
从郑州至兰考一线数百里,各地州县奉了巡抚衙门宪命,大小官员一齐出动,亲自督率民工,用蒲包草袋装沙沿堤加固,甚至有的百姓家草席也都用上填塞过去决过的溃堤。
此时前任巡抚家眷已迁出。
田文镜移居巡抚衙门坐堂视事,不时召见省城及各县府司道官员,又要亲自巡视河工,无昼无夜忙得头昏脑涨,腿脚都浮肿起来。
眼见河工将成,夹黄河两条大堤土龙般蜿蜒东去,算算日子,离端阳节还有半个月,雍正的车驾邸报说尚在山东,年羹尧带进京的三千军马还未到西安——一切均都妥帖,尽可从容应付。
田文镜这才松下一口气,命人在花厅设酒,犒劳四位师爷。
酒至半酣,仪门司阍的戈什哈进来,轻声禀道:“抚军大人,两江总督那边传驿过来一封通封书简。”
说着将一封信递上来。
“唔!”
田文镜接过信来,见信封上头写着:
面呈田中丞文镜兄,李卫拜书。
两行字迹歪七扭八不成章法,显见是李卫亲书。
田文镜因赶走邬思道,一直萦着心,便起身含笑道:“我酒量不宏,少陪了,四位老夫子且自开怀畅饮,明儿还有几件事和众位共商。”
说着便出来到书房,一边吃茶,拆开信看时,上面全是白话:
文镜兄,你的信知道了。
邬思道并没有到江南,我们没见面。
不过这人我知道,要是你和他生分了,必定是你的不是。
尽自你不是,我信及你必定是无心的。
至于说得罪我,这都是些扯淡话。
邬思道和我私交极平常,不犯着说得罪不得罪。
你们没缘分,寻着他,叫他来我处作事,或我再给他寻碗饭吃,哪里黄土不埋人?哪里水土不养人呢?要是为八千两银子你就不肯要他,我站一边儿瞧,你怕多少有点小家子气。
巡抚的出息是多少,咱心里有数儿的。
不过,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为这个和你心里计较,这一条你把心落肚里头。
李卫顿首百拜万福万安!
田文镜看看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想,却又品不出滋味来,他乏极了的人,一手拿信,一手端杯,半躺在竹椅上竟自沉沉睡去。
几个侍候在书房外的戈什哈蹑脚进来,用小凳子放平了田文镜的脚,在他身上又盖了一件夹褂子,点了熄香,又退出去,田文镜舒适地蠕动了一下身躯,顷刻已是酣声如雷。
一阵沉闷的雷声惊醒了田文镜,他揉了揉眼坐起身来,擦去口角的涎水,就着灯光掏出怀表(这是他陛辞时怡亲王赠送的)看看,恰是丑正时牌。
睡眼惺忪间一道明闪,将书房内外照得一片惨白,墙角的巴蕉、竹丛、兰花树在哨风中被吹得婆娑摇曳,墙头上爬满了的葛藤在雪亮的电光中叶片不安地瑟瑟抖动,一瞬间便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突然间,仿佛就在头顶,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震得书房簌簌发抖,好像一把铁锤砸破了扣在苍茫大地上的锅,惊得田文镜浑身激凌一颤!
他疾步走出书房,一股罡风扑面而来,吹得袍角衣襟都撩起老高,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袭走了他最后一点睡意。
一个戈什哈见他出来,忙上前躬身道:“抚台,外头风大,当心着凉了!”
“唔,不要紧。”
田文镜仰视着黑沉沉的天穹,雷声犹自像车轮碾过石桥似的滚滚流动,闪电时而在云层间金蛇走空价划过,时而又像不甘在云层后舞蹈,狂怒地将它灿烂的光从云缝中激射出来。
田文镜再不犹豫,厉声吩咐:“给我备油衣、备马!
立刻叫起合府人丁,随我河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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