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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生望着镜中扭曲的人影,竟分不清那满面潮红是药力催发,还是被这满室荒唐蒸出的羞惭。
窗缝漏进的风忽然卷起案头过时的《申报》,某版角落的小字标题一闪而过:“津门拳匪作乱,八国联军陷大沽”
。
阿蘅的玉杵突然停在命门穴。
四个侍女交换眼神,指尖同时发力。
王月生在剧痛中痉挛,恍惚听见苍山雪水融化的呜咽。
这一刻他忽然明了,原来所谓十八滚,不过是把人的骨血当作茶饼,在这滇南暖阁里碾了又碾,直到榨尽最后一滴带着铜锈味的膏脂。
仲秋落日的阳光斜斜切进西厢房,鎏金铜盆里烧着炭火,铜制熏笼里飘出安息香与茉莉混杂的暖意。
王月生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月白绸衫松垮褪到腰间,露出精壮的肩颈。
四个侍女分立四角,像四枝浸饱了香露的茉莉,连呼吸都带着规矩的轻缓。
阿萝解开银丝缠着的粗麻布包袱,展开三尺长的桑蚕布,浸在铜盆的热水里。
布面上铺着碾碎的云南白药粉,蒸腾的热气裹着药香扑在少爷肩头。
她双掌裹紧布面,从风池穴开始下压,像揉面团般反复碾磨,指节在斜方肌上敲出闷响。
少爷后颈的筋肉在她掌下逐渐松软,汗珠顺着脊椎滑进绸衫褶皱。
阿萝突然加重力道,布面下的药粉摩擦皮肤,少爷闷哼一声:“阿萝这蹄子,力道倒比马帮汉子还狠。”
话音未落,她已换用指腹轻柔打圈,像春蚕啃食桑叶。
小满跪坐在脚踏旁,指尖蘸着腾冲火山泥混合牛奶的膏体,从脚趾缝开始揉捏,拇指沿着足弓筋腱一路推按。
忽而揪住大脚趾猛地一扯,痛得少爷腿肚子一抽,却见她笑盈盈拧了拧帕子:“少爷的筋骨硬得像滇马蹄铁。”
火山泥的温热渗入趾缝,小满的指法带着山野的莽撞,时而像牧童扯草茎般戏谑,时而像采茶女摘芽尖般细腻。
少爷脚趾蜷缩又舒展,竟在痛痒交加中打起盹来。
买来的戏班侍女春莺抄起建水紫陶捶,裹着浸透玫瑰露的麻布,从大腿外侧一路捶打到脚踝。
她的手法学自滇剧武生的“板子功”
,每记重击都带着鼓点般的节奏,却在触及膝盖时突然变轻,指尖转着圈儿按揉伏兔穴。
陶捶砸在腿肉上的闷响惊飞了檐角麻雀,少爷的腿筋在重击下战栗,却又贪恋那突然变柔的指腹。
春莺哼着《牡丹亭》小调,捶腿的力道忽轻忽重,竟让少爷哼出了模糊的调子。
茶商送来的侍女秋雁将少爷的双臂架在鎏金铜架上,取炭火盆里的香灰混着艾草绒,在他肩胛骨间铺成薄饼。
她裸着双臂按压穴位,掌心温度透过艾草传到肌肤,像冬日晒暖的棉被裹住身体。
艾草焦苦的香气钻入鼻腔,秋雁的掌根压在天宗穴时,少爷浑身筋骨发出细微的“咔嗒”
声。
他恍惚想起在西域跑马摔裂的肋骨,此刻却被这温热的手掌熨得服帖。
暮色中的金丝楠木雕花拔步床泛着幽光,檀香混着龙涎香在鎏金香炉里缠绵。
陆家三少爷斜倚在苏绣锦鲤戏莲的软枕上,六名侍女如燕群般垂首跪坐在侧,裙裾间露出的素白罗袜浸着玫瑰香露的甜腻。
七重纱帐外更漏声声,烛泪在青铜仙鹤灯台上凝成珊瑚状。
侍女们裙裾交叠如彩云出岫,十八般手法在暖阁里织就天罗地网,将满室春光锁在少爷微蹙的眉尖。
窗外巡夜的家仆踩着湿漉漉的青砖走过,恍惚听得内室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混着似有若无的呜咽,竟比那《霓裳羽衣曲》还要勾魂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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