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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将书僮花蝶一脚踹下车,“爷先去抱月楼应付两杯茶,你给爷可要跟好了这抖机灵俏郎君,跟丢咯明天叫山桃给你梳个堕马髻,站街上供人揣摸。”
花蝶皱着两条烟囱眉,喉结都努大几分,最后也只能丧丧地应声哦,望轱辘远逝的马车作个长揖,脚底靴便不情不愿地橐橐跟在那急溜骨碌的月白发带后,十二分心虚。
在少年回眸看向户部衙门时,小书童脚底生绊了下,少年看着好端端走在平地方砖上的醉酒人,嗤笑一声儿,转身东挪西闪“啊狗屎”
“啊狗屎”
的佯跳几下子,摆了摆衣袖便正正经经地远遁。
花蝶看着清净无尘的各衙门前街,表情不禁扭曲。
而这一边,守门郎退回来后,恭谨问询:“尤大人。”
尤孟頫似愠非愠,半晌才不温不火道:“尔等食着万民俸,何以要追着一黄口小儿在衙门前肆意乱逐,成何体统。”
“大人,不是小的们故意滋事。
是这小子无故在咱衙门前放刁,东摇西晃,一看就不轨。”
“他还说咱衙门是‘空部’!”
另一守门郎忿忿接话说:“咱户部管着国帑,是咱大明朝的钱袋子,他叫成‘空部’分明是存心找茬么。”
尤孟頫疲颓的眼皮忽然抬了抬,一双狭长而深藏的灰褐色眼睛亮了亮转瞬又落入灰烬,嗫嚅道:“太仓银不足三十万两,可不就是‘空部’。
六部各吹各的调,半大毛孩倒比好多执纛官老爷通透。”
门郎竖起耳朵意欲听清些,尤孟頫却腆着一颗西瓜肚,无欲无争地上轿离开。
这时户部左右侍郎跟着他们的堂官纪盈大步跨出来,门郎忙忙唱个肥喏。
左侍郎章进瞥眼二人抬蓝呢小轿,滑溜溜句:“这尤大人这几年还真是宽心胖胖,轿子压的是越来越低了,人也是坚瓠不开窍,一步步往坡下走。”
纪盈哼了声儿:“半山腰的一片云,能成什么气候,依老夫看,他这从五品小郎中也是不想做了。”
“可不是。”
章进再吞条泥鳅,滑溜溜的肠子滑溜溜的人。
而右侍郎卢尧年始终像一条无声无息的涓涓细流,话该多不多该少更少,如滩稀泥,上锋想把他糊哪都可以,但无论糊哪他都能弹响高山流水。
“卢清流”
细细地瞟眼蓝昵小轿,在纪盈钻入八人抬大轿后,慢慢钻入自己的四人抬小轿,跟往“左相府”
敖府议事。
惦记“空部”
惦记了一路的少年急走两碗茶功夫,才从棋盘街拐至了朝天街街口,停脚处正立着座画栋漆云、雕梁耸汉的梦幻高楼:好一个天上人间,正是那皇亲国戚才敢销金散银的窟儿,“抱月楼”
不假。
身无二两白银的少年不由得秀眉倒蹙,满脸雕着不屑这金银窟蛤蟆海的小表情,不过是自知卖了自个儿也抵不上人金顶一片瓦。
额间沁汗口干生津时,只好削想着亦高耸对面的“春林班”
脚边,一家巴掌大门面的“酥懋公”
,砸吧下嘴,从速买了几个香酥滑脆唇齿流香的点心回家,端端这流年不利出门就碰条恶狗,哦不,是几条。
想他也是个文化人,素来主张以理服人感化苍生,今日却注定了要骂架扑街(gai)。
本性一温吞迟钝瘦书生,尖锐的生活却让他尖利扎人,变作嘴炮小灰狼。
只瞧他高捧着点心,翘鼻子闻两口,刚掏出半沓宣纸一捆绣帕,准备规制规制褡裢再放入,低眼没几分,就被一对跌脚摔手的老父女撞撒一地,接着囫囵个人被几个皂袍家丁撞成个找抽贱陀螺,东西南北中转足两圈后,便在漫天飞扬的宣纸里不辨雄雌。
想这青天白日,春回乍暖好时节,也暖不出个天下公道。
“老不死的,还跑?再跑打折你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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