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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残雪扑灭最后一支红烛,垂拱殿陷入无边黑暗。
北阁檐角残存的鎏金螭吻在月华中泛着幽光,裂开的琉璃瓦间垂下几缕枯藤,在夜风中轻晃如垂死之人的手指。
玲儿踩着满地碎琼乱玉踏入阁中,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蒿扫过裙角,沾着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洇成墨色牡丹。
“公主当心门槛。”
宫娥素娥擎高羊角灯,昏黄光晕掠过斑驳墙面。
褪色的《女诫》残卷半挂在雕花槅扇上,纸页间竟生着几点霉斑——这处是前朝废妃幽居之所,连时光都被抽去了筋骨。
“您看这月色多好。”
素娥抖开织锦软垫,却见玲儿径直走向半塌的湘妃榻。
月光透过破损窗纸斜切在她颈间,那道狰狞伤痕竟似被镀上银边,恍若戴了条月光凝成的璎珞。
玲儿忽然轻笑,染血的指尖点在积灰的菱花镜上:“你可见过永巷的月色?”
铜镜映出她破碎容颜。
她的指尖蹭过积灰的横梁,恍惚触到李美人冰凉的绸履——去年上元夜的月色也这般清冷,“去年上元夜,李美人就是悬在这根横梁……”
素娥手中铜盆砰然坠地,清水漫过青砖,惊醒了蛰伏在墙缝里的守宫。
“公主慎言!”
素娥跪地收拾残片,锋利的瓷片割破指尖,“陛下今晨咳血,召了三次太医......”
她忽然噤声,望着骤然转身的玲儿。
月光将公主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覆在墙面的《列女传》彩绘上,贞洁烈妇们的丹凤眼在暗处幽幽发亮。
玲儿抚上颈间伤口,凝血在指腹碾出妖异花纹:“那年母妃病重,父皇罢朝三日亲尝汤药。”
她扯下染血的披帛掷向虚空,轻纱在月光中舒展如垂死的蝶,“你说,当年那个为我摘星揽月的父皇,怎么就成了吃人的魑魉?”
北风突然撞开残破窗棂,裹着梅瓣扑进室内。
玲儿脖颈处的伤痕还在渗着鲜血,素娥慌忙四下翻找:“奴婢去取金疮药。”
玲儿忽然起身推窗。
夜风卷着残雪灌入领口,她望着宫墙外隐约的灯火,那是临安城的夜市尚未散尽的光。
“公主!
伤口要进风的!”
素娥举着药瓶追到窗边,玲儿忽然转身,染血的裙裾扫落案头经卷:“素娥,取我的焦尾琴来。”
她指尖拂过琴身裂痕,这是及笄那年太子哥哥赠的生辰礼。
当时他说“焦尾虽残,犹胜凡木”
,如今想来,竟像句谶语。
素娥望着公主腕间随琴弦震颤的淤青,忽然记起,这是当日琼林宴上,公主为新科进士们庆贺的那首《梅花三弄》。
琴声戛然而止,玲儿按住嗡鸣的琴弦。
她终于读懂父皇眼中深藏的恐惧——不是怕失去女儿,而是怕失去掌控权力的傀儡。
檐角铁马叮咚作响,她忽然轻笑出声,惊得素娥打翻了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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