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母亲走远,默特萨吐出一口气,颓然倒地。
莱约克看着贝丝消失的方向,表情复杂:
“这几年,你和贝丝嬷嬷都住在这里?”
默特萨不屑冷哼。
莱约克皱眉:“你知道,莫里斯老大可以帮……”
“这就是妈妈的意思!”
默特萨不客气地打断他:“她说,兄弟会变了,越来越大,越来越乱,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像这样,我们也许活得不咋样。”
“但我们能活下来。”
他站直身体,盯了莱约克一眼,嫉妒又痛恨:
“不像你。”
莱约克沉默了一阵:
“我记得,你当年跟在罗达身边。”
默特萨开口大笑,笑声充满怨毒。
“当然!罗达!铁心罗达!”
“但是嘿,看看我,”默特萨吃力地转过身子,亮出他的断臂,满心不甘:
“他不需要废物。”
“而你以为,这么多年了,除了像你和钢锥、雷斧一样的大佬宠儿,我们这些当年所谓的‘十三大将’,还有多少人活着?多少?”
莱约克没有回应他的质问,只是深深地望着默特萨的断臂。
“数着日子过吧,静谧杀手,”默特萨冷哼摇头:
“反正不长了。”
兄弟会的两位旧识默然相对,半晌无言。
“默特萨,对么。”
泰尔斯沉声上前:
“这几年,废屋究竟怎么了?”
默特萨看了泰尔斯一眼。
“这又是什么阵仗,”男人不屑地看着莱约克:
“这仨是谁?你的新情人?”
莱约克面色一寒,手臂再度摸上刀柄。
但泰尔斯咳嗽了一声。
“看看,默特萨,人们在观察我们。”
王子露出笑容,朝着周围的好奇面孔示意了一下。
“所以,你和我们一起待得越久,那些抢走你们的锅的人——第六屋,对么——就会越好奇我们跟你谈了什么,或者……”
泰尔斯笑容一收:
“施舍了你们多少钱?”
默特萨面色一变:
“呸!”
默特萨恨恨地道:
“你一定是莫里斯手底下的小崽子,奸猾跟他如出一辙。”
但泰尔斯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盯着他。
“现在,你要回答问题吗?”
“废屋怎么了?”
默特萨哼了两声,看看莱约克和另外两个大个子,这才不服气地开口:
“如果你还记得,莱约克,六年前,一夜战争那天——”
说到这里,默特萨瞥了一眼自己的断臂,狠狠呸声:
“操。”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总之,那天我们在红坊街砍人的时候,废屋出事了。”
“罗达的儿子负责看管这儿,结果那废物喝多了,搞死了一堆乞儿,剩下的跑了一大片……”
喝多了,搞死了一堆乞儿……
泰尔斯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面无表情。
好像那是别人家的故事。
莱约克眯起眼睛:
“奎德。”
“我记得那废物,也记得这事儿。”
默特萨点点头,闷闷不乐:
“有人说是血瓶帮的阴谋,而那废物最后还被几个乞儿整死了……”
泰尔斯不自觉地抬起手,按住胸口的伤疤。
“但最糟糕的是,那家伙的老子是我前老大——为了乞儿的事儿,罗达把落日酒吧给砸了,听说,他还把跟他儿子一起管废屋的副手给活剐了下酒。”
泰尔斯皱起眉头。
默特萨耸耸肩:
“我了解罗达——相信我,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莱约克不动声色:
“我知道,莫里斯老大找‘铁心’谈过,他们解决了这事儿。”
默特萨不屑呸声:
“解决个屁。”
他不爽地看着莱约克:
“发生了这事儿,兄弟会里谁还敢来管废屋这个烂摊子?”
默特萨回头看看周围的流浪汉们:
“有先例在,万一乞儿再出点事,那就是打莫里斯的脸,他肯定要找你算账;”
“就算乞儿管好了,那更糟——罗达惦记着他儿子的事呢,若知道你是管乞儿的,铁定看你不顺眼;”
“搞不好,乞儿里再出几个不安分的,像搞奎德那样,趁着你喝醉酒就把你喉咙抹了……”
默特萨讽刺地笑笑,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这样一搞,还愿意来废屋的人,可不就只剩下老弱病残嘛!”
“默特萨,”莱约克犹豫了一瞬:
“你……”
默特萨呸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痛苦和不屑:
“你知道更有趣的是什么吗?罗达一直认为杀他儿子的凶手没抓住,就让我守在这里,等着那个乞儿回来自投罗网——看看,理由多充分,一个丢弃垃圾的好借口!”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自投罗网。
泰尔斯下意识地抬起头,重新打量默特萨。
但默特萨毫不在意他的话与眼前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自嘲一笑:
“你看到了,我们这种人……嘿,吊儿郎当瞎几把管,天亮开门天黑锁门,一来二去,乞儿们就渐渐皮了散了懒了,跑了不少另说,连街头生意也没油水了。”
默特萨闷闷地道:
“新的打手们就更不愿意来了——红坊街刚拿下,谁不想去那边享福?”
一直认真听着的科恩再也忍不住,他上前一步:
“所以废屋的乞儿呢?变少了?”
默特萨警惕地看着科恩的标准军队站姿:
“你又是哪个?”
科恩一急:“我——”
“兄弟会里的新人,”泰尔斯面不改色地把科恩向后推:
“从军队退下来的——然后呢?”
默特萨狐疑地打量着科恩。
“兄弟会真是长进了,出息了,”他轻哼道:
“在以前,服过役的大兵哥都只愿意去血瓶帮。”
“默特萨。”莱约克沉声提醒。
默特萨不爽地挥挥手。
“在那之后,不知道咋回事,市政厅盯上了这里。”
此言一出,无论莱约克还是泰尔斯、科恩,三人齐齐一愣:
“市政厅?”
“是啊,不晓得倒了啥大霉,”默特萨无精打采:
“每隔一段时间,官方的队伍浩浩荡荡,从青皮、蓝皮到钢皮,都要来废屋搞点突然袭击,名义是打击人口拐卖,取缔童工团伙啥的。”
“最夸张的时候,废屋的乞儿每周都要疏散一次,躲避检查,那叫一个兵荒马乱,连其他地方的生意都受到了波及。”
科恩的眼神慢慢变了,他挠着脑袋:
“哦,我记得,是有几次大扫荡……”
但泰尔斯掐了他一把,沉声问道:
“为什么?”
“不知道,”默特萨摇摇头:
“我有个朋友是青皮窝里的,他说他们不想来这儿,搞这种没油水没进项的花活儿,青皮们的头头也不想。”
“但是命令是从更上面的人发下来的,他们没办法,就算做做样子,也只能遵守。”
莱约克依旧疑惑,科恩也百思不解,哥洛佛则无所谓地旁观。
唯有泰尔斯,他怔怔地站在一边,心思紊乱。
市政厅盯上了这里……
命令是从更上面的人发下来的……
泰尔斯下意识地捏紧拳头。
这么说的话……
他咬紧牙齿,抵抗着那股从胸膛里涌起的感激。
谢谢你,基尔伯特。
“所以废屋被这么搞来搞去,入不敷出,得不偿失,莫里斯老大就决定了:把废屋的围栏拆了,把乞儿们放出去,化整为零分散到底下的各个小团伙手里,这里一坨,那里一圈——总比哪天玩儿脱了被一网打尽的好。”
默特萨面色一黯,随即嘲讽一笑:
“乞儿一走,我们这些废人……哈哈,不就更没用了?”
莱约克沉默不语。
科恩则顾不上对方的心情,他焦急地踏前一步:
“所以,兄弟会的乞儿,现在已经不养在废屋了?”
“而放在街头的各个团伙里?”
默特萨抬头看了科恩一样,目光在对方的剑柄上转了一圈,略有疑惑,但还是回答道:
“不止。”
默特萨紧了紧空荡荡的右袖,不屑轻嗤道:
“兄弟会,早就没有乞儿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科恩的反应最大,他瞪大眼睛:
“没有了?为什么?”
默特萨冷笑道:
“因为养不起。”
莱约克把目光从周围的贫民们身上收回:
“为什么养不起?”
默特萨盯了他一眼:
“怎么,您跟着莫里斯这么久,就不知道吗?他操你屁股的时候没跟你说?”
莱约克呼出一口气,忍无可忍的他再次把手按上刀柄。
但泰尔斯比他更快。
“默特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泰尔斯微笑着伸出一个拳头。
默特萨往地上呸了一口:
“哈,崽种,我希望你的拳头能比你下面的玩意儿更硬点儿。”
但泰尔斯不以为忤,依旧稳稳地举着拳头。
“现在捏在我手里的,是一枚银币。”
“上面镌刻着某位国王的头像,以及一行字。”
默特萨皱起眉头。
泰尔斯指了指他身后的破屋子,温和地道:
“十秒之后,我会把它扔进你和你母亲住的院子里——而它会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让此地的其他人都知道。”
默特萨的脸色变了。
“相信我,我见过,一枚小小的银币,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泰尔斯指了指远处好奇地张望这边的流浪汉们,笑容丝毫不减:
“现在,我再问一遍:为什么团伙们养不起乞儿了?”
默特萨愤恨地盯着他。
“我一直住在废屋里,不太清楚,”眼见泰尔斯收起拳头做抛投状,默特萨不忿地改口:
“但是听上街的人说,近几年……”
“青皮窝里来了个新人。”
泰尔斯一愣:
“新人?”
“是啊,人们叫他……”
默特萨无所谓地道:
“傻逼警戒官。”
那一秒,所有人都怔住了。
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人。
默特萨毫不在意他们的异状,自顾自道:
“街上都说那家伙脑子不好使,但是精力足得很。”
“听说他三天两头上街搞事,尤其‘照顾’那些乞儿团伙,动不动就大牢伺候,就连看到孩子帮父母摆摊,都要冲上去盘问一整天——连乞儿们都烦他。”
泰尔斯的呼吸加快了,他缓缓扭过头:
科恩恍惚地站在原地,听着默特萨的话。
“有几个团伙想要敲闷棍啥的搞掉他,但是那个青皮崽种……他妈的太能打了,好几次都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路都走不稳当了,还跟没事人一样上街巡逻。”
默特萨轻嗤摇头:
“还有人想走青皮内部的路子,泼脏水,塞黑钱啥的,但怎么说,那个崽种哦,脑子真的是缺筋坏掉了,整个人就是一煞笔,油盐不进。”
“几年来,他被投诉、被训斥、被惩戒、被停职、被关禁闭,挂落特么吃了多少次了,就还是不懂事,特么啥都没学到,一复职还是可着劲儿往街上跑!没完没了地搞事儿!”
“听说有几个团伙昏了头,决定要动手杀人,但没有下文,我估计是被制止了——开什么玩笑,在永星城里明着要青皮的命,你真当警戒厅是吃素的啊?”
默特萨边笑边道,就像提及茶余饭后的笑料。
哥洛佛惊讶地看看科恩,莱约克也紧皱眉头。
但科恩却呆呆地望着默特萨,一时失神,呼吸紊乱。
泰尔斯不得不撞了撞他的手臂。
“几年过去,兄弟会的下属,八九个负责看乞儿的小团伙都快被搞哭了,个个苦不堪言,连上街做生意都难,更别说进项了。”
科恩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这样的团伙要么吃不起饭,各自散了,要么落到那个傻逼青皮手里,进去蹲了,要么转去做旁的生意:在西城门做地陪搞外地人,在红坊街盯嫖客搞肥羊,不比养小崽子讨钱卖艺跑腿放风来得吃香?”
泰尔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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