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人群中,名叫陈兴的年轻人咬了咬牙,然后陡然抬头:“报告!先前那姓范的拿东西出来,我未能控制,握拳声音恐怕被他听到了,自请处分!”
旁边便也有人说话:“我也自请处分!”
“宁先生,我去弄死他,反正他已经看出来了。”又有人这样说。
“如西夏那般,反正是要打的。那就打啊!宁先生,我等未必干不过完颜娄室!”
“大不了一死!”
宁毅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脸,眉头微蹙,目光冷淡,偏过头再看一眼卢延年的头:“我让你们有血性,血性用错地方了吧?”
他绕到桌子那边,坐了下来,敲打了几下桌面:“你们先前的讨论结果是什么?我们跟娄室开战,必胜吗?”
“没有。”罗业开口道,“最好是有更多的时间。”
宁毅看了他一眼:“打西夏,是早先就定下的战略目标,不论对西夏使者做出什么事情,战略不变。而现在,因为被打了一个耳光,你们就要改变自己的战略,提前开战,这是你们输了,还是他们输了?”
他话语平静,房间里没有回答,宁毅继续说了下去:“金国以女真人为主,能在朝堂上有位置的汉人,都不容小觑。范弘济给我一个下马威,没错,我很难堪,已经死了的卢掌柜,让我更难受。但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什么?不是会怒发冲冠的就叫男人,所谓男人,要看顾好你们背后的人,你们都是带兵的将领,每个人手下几百条人命,你们做决策的时候,开不得半点玩笑,容不得半点冲动,你们必须给我冷静到极点,你们的每一分冷静,可能都是几个人的命。”
他目光肃然地扫过了一圈,然后,微微放松:“女真人也是这样,完颜希尹跟时立爱看上我们了,不会善了。但今天这两颗人头不管是不是我们的,他们的决策也不会变,完颜娄室会平定其它地方,再来找我们,你杀了范弘济,他们也不会明天就冲过来,但……未必不能拖延,不能谈谈,只要可以多点时间,我给他跪下都行。就在刚才,我就送了几样书画、铜壶给他们,都是无价之宝。”
“送礼有个诀窍。”宁毅想了想,“公开送给他们几个人的,他们收下了,回去可能也会拿出来。所以我选了几样小、但是更贵重的玉器,这两天,还要对他们每个人私下里、偷偷的送一遍,这样一来,哪怕明面上的好东西拿出来了,暗地里,他还是会有颗私心。只要有私心,他回报的讯息,就一定有偏差,你们将来为将,辨认讯息,也一定要注意好这一点。”
宁毅沉默片刻,道:“这个送礼、装孙子的事情,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这句话出来,房间里的众人开始陆续开口,自告奋勇:“我。”
“宁先生,我愿意去!”
宁毅笑了笑:“开玩笑的。”
他站了起来:“还是那句话,你们是军人,要保有血性,这血性不是让你们冲昏头脑、搞砸事情用的。今天的事,你们记在心里,将来有一天,我的面子要靠你们找回来,到时候女真人要是不痛不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至于现在,做错了要认,挨打了立正。卢掌柜的与齐兄弟的人头,要过几天才能下葬,你们都给我好好记住他们,我们不是最痛的。”他看着那两颗人头,过了好久,方才吐出一口气,“好了,孙子我和竹记的兄弟去装,对你们就一个要求,这两天,见到姓范的他们,控制住自己……”
他敲了敲桌子,转身出门。
“……要友善。”
此后的一天时间里,宁毅便又过去,与范弘济谈论着生意的事情,趁着过来的几人落单的机会,给他们送上了礼物。
二月二十九这天,范弘济离开小苍河,宁毅将他送出了好远,最终分别时,范弘济回过头去,看着宁毅诚恳的笑脸,心中的情绪有点无法归纳。
其实,如果真能与这帮人做起人口生意,估计也是不错的,到时候自己的家族将获利无数。他心想。只是谷神大人和时院主他们未必肯允,对于这种不愿降的人,金国没有留下的必要,而且,谷神大人对于火器的重视,并非只是一点点小兴趣而已。
娄室大人这次经略关陕,那是女真族中战神,纵然身为汉臣,范弘济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位战神的恐怖,不久之后,他必将横扫西北、与黄河以北的这一切。
可惜了……
此时,于西北各地,不仅是小苍河。折家、种家所属各处、各个势力,女真人也都派出了使者,进行劝说招降。而在辽阔的中原大地上,女真三路大军汹涌而下,数量以百万计的武朝勤王军队集结各处,等待着碰撞的那一刻。
不久,碰撞到来了。
云中府。
卢明坊自藏匿之处虚弱地爬出来,在夜色中悄然地寻找着食物。那是破旧的房舍、杂乱的庭院,他身上的伤势严重,意识模糊,连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到这的,唯一握紧的,是手中的刀。
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从外面过去了,卢明坊吸了一口气,挣扎着起来,试图在那破旧的房舍里找到可用的东西。后方,传来吱呀的一声。
门打开了,旋又关上。
卢明坊艰难地扬起了刀,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那身影往这边过来,步伐轻盈,几近无声。
“不要害怕,我是汉人。”
这声音轻柔平稳,罕见的,带着一丝坚定的气息,是女子的声音。在他倒下前,对方已经走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和肩膀。晕厥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在微微的月光中的那张侧脸。美丽、柔韧、而又冷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