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书,乡下女人不懂规矩,竟说些混账话!”冯子安听了马上黑了脸,不说别的,他这个马场少监正是兵部管辖,陈任翁是自己的正经直属上官,赶紧训斥老婆道。
“陛下让人带了这些东西来赴宴,吾初时还不以为意,想想淮东马场朝廷每年拨出的钱粮近百万贯,作为主官的少监怎会招待不起一顿饭。到来一看,才知陛下所料不错,你也不要责备夫人了!”陈任翁叹口气道,“你过的如此艰难,其实也是我对下属关心的不够啊!”
“陈尚书,此言差矣。当年陛下在甲子镇整肃军纪,订立铁律,下官一直铭记在心。且我出身贫贱,彼时朝廷捐税数不清,贪官恶吏时常敲诈勒索,令下官痛恨不已。待因为寸功得以为官后,便誓言绝不做那欺压百姓,贪脏枉法的官!”冯子安摆手言道。
一般马场皆处于偏远之地,生活艰苦,在外人眼中看来并非是个好地方。但是熟知内情的人却知道其中的妙处,因为远离朝堂,才正是天高皇帝远,在那一亩三分地自己就是土皇帝,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且也正如陈任翁所言,马场的油水十分丰厚,仅这淮东马场饲养着三万多匹战马,每年拨付的粮食就以十万石计,要想从中截留一些轻而易举,也就是每匹马少几口的事情,根本查不出来。而虚报马匹数量,倒卖马匹,克扣公费更是贪污的惯用手段。
所以说管理马场的即便是个清官,每年从中弄上几万贯钱也很容易。而冯子安早在琼州时就管理马场,对其中的门道不可能不知,可他依然恪守朝廷法度,甘愿过着清贫的日子,就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了。
“闲话稍后再说,既然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便烦劳夫人帮忙准备午膳!”见冯子安夫妇有些尴尬,赵孟锦过来解围道。
“正是、正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冯少监也不能藏私,家里准备的好东西也要用上。”赵昺也附和着笑道。
“唉,陛下和各位上官稍候,下官安排下就回!”冯子安也不再矫情,向众人告了罪,与夫人出去安排人手在院中搭建暖帐,布置菜肴。
“当年冯子安就是一个流民,进入后军也不过是个运输物资的夫役,后来进入马监养马,脱离了帅府军。那时只觉的他老实本分,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他做到了少监。”众人重新落座,庄思齐道。
“可你们是否还如其记的当年甲子镇开府时的事情吗?”赵孟锦看看众人问道,“当时陛下召集我等商量如何整军,并制定规矩,你们又说了些什么吗?”
“末将还记得!陈凤林道,“以往本朝募兵要在兵卒脸部和手部刺字,与奴婢和罪犯等同,军将皆以此为耻,陛下下令清除此积弊;还有军中徇情枉法之事甚多,陛下也令此后执法要严,无论是谁犯法,绝不姑息迁就。”
“嗯,不错!”刘志学接着道,“我等皆是旧军出身,对于诡名虚劵,月减岁克及买工,将官贪污和行贿,对军士的役使、刻剥等深恶痛绝,提出此后要加以杜绝,不苛待军卒。”
“彼时我等还提出要爱护百姓,不得强征民夫,科配民间,向百姓低价和粜粮食,劫掠百姓,杀良冒功等扰民恶行!”庄思齐也言道。
“当时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陛下为此制定了铁律:一、尊阶级,守命令;二、不劫掠,不扰民;三、从军自愿,不刺字;四、禁科配,和粜公平;五、禁军债,私役军士;六、禁私刑,明赏罚;七、禁私藏,绝盗窃;八、禁随地便溺,防疫病。令全军遵守,违者处斩!”刘洙言道。
“彼时我们对军中种种弊端深恶痛绝,皆因深受其苦。而今我们都已身居高位,可曾还记得麾下士兵的苦处,能否恪守当年的誓言?”赵孟锦扫视众人道,“有人现在常言,吾征战十余年,立下功勋无数,吃些好的,喝些好酒算得了什么;有人小过大惩,肆意鞭打军卒,乃至重伤,只因其私下言他役使兵卒扩建自家府邸;还有人徇私枉法,包庇手下犯罪的军将,却还恬不知耻的称是爱护军将,将折子都递到了御案之上!”
“唉,吾今日到了这里,便觉得惭愧,见冯家破旧的宅子和家中寒酸的陈设,听了其所言更觉的无地自容,咱们官做的大了,便忘了当年自己所受到的欺凌,忘了初心,背弃了当年的誓言,活成了我们彼时最厌恶的人了,无颜面对战死沙场的兄弟们,更愧对陛下当年的教诲!”庄思齐羞愧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