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李泰歉然一笑然后才又说道:“有一件事需要请伯山代劳。”
李泰闻言后连忙垂首说道:“为主上分忧,乃是臣份内之事。” “唉,伯山你越是如此恭谨,我就越感到羞惭。你受我遣用出镇东南、扬国威于江汉,我理当庇护你家室祥和、无受骚扰。但事情却偏不遂愿,仍然难免滋扰户中,以至于你父这位避世治学的贤逸之士都口出忿声。”
宇文泰讲到这里后便长叹一声,旋即抬手比量道:“伯山为我扩土千里,我竟不能给仁略尺丈之内的清静,每思愈愧,请伯山你归家后一定要代我向你父转告歉意。”
李泰听到这话后,脸上的微笑也收敛了起来,转为一副严肃的表情。
年初的时候,皇帝元钦在长安宫中飨宴宗室亲属。李泰的二弟李超因为娶了同样位列十二大将军的淮安王元育之女,因为这一层关系也得列席参宴。
席中皇帝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邪风,说是李超神似他母族亲属,表示要将李超赐姓乙弗氏。这事就搞得有点突然,参与宴会的李超也有点懵,好说歹说要回家请示他老子,没有直接将此事应承下来,搞了一个不欢而散。
真正有数的人,按说到了这一步应该也得明白事不可强为。但皇帝陛下自然不是寻常人,等了几天不见回信,居然又遣中使入宅询问。
李泰他老子于是便被直接气出了病,直道他一介乡野闲人,于国无功亦无罪,既非勋门需要赐姓彰显,又非罪户需要改姓遮丑,唯一可称就是于家有嗣,可若是注定他命中无嗣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话说的就比较严重了,旁人就算想劝也没法说,总不能说你怎么会绝后呢?你还能随你儿子姓啊!
李泰对于赐姓这件事本来就比较敏感,倒不是觉得姓李有多光荣,只是改了别的姓也没有多荣耀啊!真要让老子改姓,那干脆就做宇文泰,我给萨保当小叔,你给安排做赵贵他二大爷是几个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皇帝这做法虽然有点低级,但目标选择的还是挺准的。
如今整个西魏国中,就算有人对于元氏统治还心存亲近与拥护,也根本没有足够的动机和实力直接去跟宇文泰作对。
先皇元宝炬活着的时候费劲巴拉的把闺女嫁给于谨的儿子,可是真等到站队较量的时候,这老狐狸靠得住?
独孤信也与皇室往来密切,并且多有善意表达,但其实也是借此自重,绝对没有要豁出命去保卫魏统的意思。
柱国们一个个的老滑头,不要说那些镇兵,就连宗室耆老的广陵王元欣,那也是模棱两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
皇帝想要扭转当下这种恶劣的局面,那就迫切需要一个绝对的实力派并且有上进需求的人来支持他。放眼国中,唯一满足这一点的只有李泰。
皇帝应该也清楚,无论其他方面搞什么小动作,无非是给老丈人添堵罢了。只有将李泰乃至于整个陇西李氏拉到他这一方来,才算是实实在在的突破。而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尝试无果,却仍不肯放弃的根本原因。
所以说在西朝当官也真是晦气,东朝你敢打敢拼、是咱晋阳老表就可以了,但这西边你干的再好,不改姓换个祖宗那就不合群。
老实说李泰倒是不排斥跟元家发生一点深层次的联系,毕竟说老实话随着他势位越高,也越觉得北周取代西魏其实远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顺理成章和波澜不惊,否则为啥不直接一步到位的直接称帝而是要在中间加上一个天王过渡?难道是因为中二病的偶然发作?
但问题是就算爱上一匹野马,你家里也得有片草原不是,更何况是老子这样的骏马的卢!但当今皇帝有啥?一个连年号都没有的小垃圾,老子到底能图你个啥?
抛开皇帝本身拉跨且不说,李泰之所以不愿现在就和霸府走向对立面,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如今外部的利益要比内部还要更大,而且要更好获取的多。
宇文泰每次见他,亲亲宝贝叫不停,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颜值?尤其是近年来,连往年那种故作亲近的笑斥和训责都越来越少了,无非是因为如今的李泰实力增长迅猛。
尤其在知道宇文家最能抗事的叔侄俩都存在天不假年的情况下,李泰还要瞪眼跟他们搞得矛盾白热化,那才真是找刺激。
但是没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味着就要一味的隐忍、不敢做任何态度表达。起码在宇文泰这里,李泰需要把自己的底线定的高一点,从而让宇文泰有所顾忌,不敢随意插手侵害他在东南方面的话语权。
所以在听到宇文泰主动提及此事的时候,李泰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又变得有些委屈,神态几番变化之后,才开口涩声说道:“主上言重了,我父因经河阴之祸,故而常有隐逸之想,不恋权势。久处草野,故而心意旷达,声言亦少禁忌,临事言谈难免有失分寸、有欠得体。”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方待开口,但很快李泰眉头便又扬起来,语气也变得坚定:“但我父有子,且子息皆壮!我父既然直抒胸臆,我兄弟自当守此情怀,人若言此忿声失礼,可以寻我兄弟对谈。道义之内,总要容得下一个直声1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略作沉吟,旋即便也点头说道:“伯山所言可谓是正气凛然,你父有此少壮守护,又何惧非议1
西魏国中赐姓改姓的风潮,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李晓这一番话也直接表明了不准儿子们接受赐姓的态度,这无疑是有悖于时代风潮的。
但既然老子都把话说了,李泰当然也得跟上:我老子一个乡居闲人,他爱说啥就说啥,你们谁敢就此瞎哔哔,就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