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药庐。
万籁停奏,夜色浓稠。
丁香最近都住在淮王府,康宝也在小厢房熟熟的睡着了。
唯有东耳房亮着一盏小小的光。
灯光下,一张绝美妖娆的美人脸,细细检查着康大娘的伤势,检查完,不由啧啧称奇,“这位淮王妃,当真是个宝贝,她的医术,到底是何来路?”
丁大夫垂眸,“不管是什么来路,能治病救人就足够了。”
美人抬眸,正是媚娘!
她冷睨丁大夫一眼,“大医,家国当前,你不能总是这么摇摆不定啊。”
丁大夫露出痛苦的表情,并不说话。
“南宫丞是个很警惕的人,康家母子这样,是打不进淮王府的。”媚娘幽幽道。
丁大夫舔唇,“那怎么办?”
“他们母子,得牺牲一个咯!”媚娘媚眼如丝,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淮王夫妻俩都不是好糊弄的人,但他们也有弱点,那就是所谓的善良,孤儿或者寡母,最容易引起他们的同情。”
丁大夫眉心紧拧,像一团咸菜疙瘩,“公主,您流落在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给大汗积攒名声吗?可您自己做的也是损阴德的事啊!”
媚娘轻笑,“所以,有些事只能由我们女人来做,不能脏了大汗的手啊!”
丁大夫唉声叹气。
媚娘目露狠光,“你的女儿丁香,当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本公主很喜欢她。”
丁大夫满腔的好言相劝就咽回了肚子里。
媚娘起身,“留母还是留子,大医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丁大夫垂眸,双手捂住脸庞,他恨,恨自己为什么生为大宛人!
就在这时,康大娘醒了,她脸色苍白,虚弱不堪,但明显已经捡回一条命,跟刚送到医馆时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了。
“大夫”
丁大夫回过神,“你感觉如何?”
康大娘苦涩一笑,“刚刚那位夫人的话,我听见了。”
丁大夫长叹一口气,“要不我连夜派人送你们母子离开。”
康大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腿,“我这样,能往哪里去?就算逃开了,我也无力抚养阿宝。若我这条命,能换阿宝下半辈子无虞,也够了。”
她家背靠老母山而建,从还是姑娘起就经常去山上捡柴火,哪里会笨拙到被个捕兽夹夹到?
那日她和往常一样在山上捡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绝美的女人,女人手上提着一个捕兽夹,告诉她只要肯听从安排,就可以让她儿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考虑良久,心甘情愿的踩进了那个夹子。
康宝力气很大,掰开捕兽夹不费吹灰之力,康大娘却一直没让他掰,为的就是把伤势弄严重。
后来康宝在路边拦马车,也是有人示意的。
这一切,如一张渔网,有高明的渔夫在背后操作。
康大娘不懂权谋之术,却也知道自己是旁人的棋子。
“大夫,您和我一样,也是为了孩子被人操控,您应该理解我的。”
丁大夫微微吃惊,没想到一个乡野村妇有这样的见识。
“我这一条贱命不值什么,腿也坏了,庄稼人没有腿就是一张吃干饭的嘴,活着没什么意思,我愿意死,只要我儿子能平安长大。”
丁大夫接连叹气。
“大夫,您出去吧。”
丁大夫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缓缓走了出去。
“什么,康大娘上吊自尽了?没道理啊,她的腿起码有八成的几率会康复,不会影响日后生活的,为什么要自尽!”
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完全清醒的白晚舟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还有儿子!”
南宫丞倒是没太惊讶,只淡淡道,“贫苦人家讳疾忌医,最怕的就是生病受伤,常常不是病死的,而是吓死的。”
“可我们明明在给她治!”
南宫丞的道理白晚舟懂,前世也不是没见过那种因为贫困放弃治疗的病人,可康大娘的自尽实在说不过去,她明明还没到毫无希望的关头。
丁大夫很自责,“都是老夫没有看好她。”
白晚舟叹气,“不管你的事,是她自己想不开,总不能派个人时时盯着。”
“康宝那孩子”丁大夫欲言又止。
白晚舟捏起山根上的晴明穴,烦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