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它开始记得她的笑声。
一次赶路,地上布满荆棘,它想都没想去开了路。
它以为自己会得到某种夸奖。
而她却说,“师兄,你怎么变得这么体贴啦?”
她拽着剑主的袖子撒娇。
她好像忘记了它的存在。
君不见想,或许它不该记住最初那一眼,记住女人那双含着潋滟春情的眼。
它重新变得克制起来,一丝不苟尽着自己的剑灵职责。
它看着剑主为她失控,杀了吞天红蛟,又毁了那身喜服,为她穿上自己的道袍。它看着剑主在灵字小天外天与她打情骂俏,在街头提着一只灯笼,与她吻了一炷香。
那是什么神仙滋味儿?
它的剑心在琉璃灯火下沉沉浮浮,竟会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
无论何时何地,它始终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见证这对有情人从相遇到相知,从相恋到相守。
他们进展顺利,一切都水到渠成。
道侣大典很快就举办起来,是它亲自去接的新娘子。君不见巡过人间,见过无数场婚事,但远没有这一场,来得让它在意。香帝为新娘子在额头注了一枚红砂,盛装艳饰下更添惑人风情,无端让它惊心动魄起来。
这感觉太过于离谱,让它难以求证。
仙之洲有驱逐邪祟的器礼,通俗点说,就是让各自的法器较量一番,讨个彩头。
基本是点到为止。
而那天,它似乎是有些冲昏了头,与惊寒剑打得天昏地暗,毁了她的四座琼楼。
“再打下去我就不嫁啦!”
她拎着喜服,发着脾气,它竟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念头——那就不嫁好啦!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君不见还是把她接去了太绝山。
很久以后,君不见越来越像人类,它才明白这种情绪,叫丑陋的嫉妒。
它嫉妒剑主与她有肌肤之亲。
它嫉妒剑主得到了她。
尤其是在太玄群仙塔,它惊愕目睹了全程。
她像戏文里说的那个妖精,勾魂夺魄的,单是一滴眼泪,一声喘息,它就变得不像是它。
它第一次那么难受。
难受她在男人怀里笑和哭。
它贪心地,想成为“他”。
人类的“他”,男性的“他”,夫君的“他”,以及她可以依靠的“他”。
这样它是否离她更近一点?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它等来了这个机会。
“你躺在雪地可能有点冷,我想把你抱起来,抱到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去。”
这是它作为“他”之后,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其实还有后半句——“到屋子里去,我要把你抱着,给你取暖。”
每一个剑灵都没有性别,那是因为性别容易产生软肋,若是男性剑灵,便容易被女性妖魅蛊惑,反之则然,兵器应当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柄。
而它却是义无反顾化作了人间少年。
她说过她喜欢有犬齿的少年,他就长出了两粒雪白的犬齿。
抱起她的那一刻,那扇朦胧的窗纸仿佛照进了日光,炙热的,暴动的,随时都要捅破。
而真正捅破的时机,却是在三年之后,当君不见再一次见到他的前主人。
从琴雪声修为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羁绊同时也解除了,君不见又成了无主之剑。他并没有立即去寻找新主人,反而在般弱身边待了下来,并时不时地,充当中间人,把琴雪声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温养经脉,增加寿元。
他莫名恐慌起来。
琴雪声用情至深,她会不会,再一次回心转意?会不会丢下他?
他会不会又一次看着他们同证天地?
难道这场故事,他只能当旁观的、阴暗的配角吗?
当天晚上,他失控了,主动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将炙热情意尽数倾吐。他就是想要她,不顾一切占有她,他要她眼中,只剩下他的存在。
从上古至今,君不见变换了四重身份,情剑、魔剑、法剑、忘情之剑,又在这雾气喧闹的一夜,在她的抚摸下,重新化作情剑。
如同一场轮回。
剑从诞生时起,便是凶险之物,两边开刃,生而为杀。
与她亲热之时,他刻意收敛他的肆虐、凶残、暴戾、冷酷,隐藏这见血封喉的利刃,像旁人所说的那样,当个会疼人的小郎君。
他时刻感到不安,他是否会伤了她?
鹦鹉洲的中秋之夜,他们做了好多只竹灯笼,系在细长的竹竿上,一杆杆挂到院墙、瓦檐、露台。
满院子错落着灿亮的光影。
她站在斑驳的灯影中,如同一场温柔旧梦。
那样的不真实。
他迫切想要个名分。
君不见用布条绑着竹竿,固定地方,装作不经意喊了声,“娘子,布条好像不够了,你再拿点来。”
她脆生生哎了一声,从竹篓里扯出一条,给他递上。
女人乌发簪着他新买的朱钗,仰着脸望着他,澄澈的眼眸荡漾着波光,也映着他。
君不见忽然很想吻她。
他双腿绞着柱子,往下折腰,以诡异扭曲的姿势,吻上女人的唇。
她震惊无比,含糊叫了声,“我去你老腰不会断吗。”
君不见用他的身体力行证明了他的腰不会断。
剑,兵器,无情物,主杀伐,而他最后入了情。
当月光铺在桂花树之上,院子夜凉如水。竹灯笼高悬四处,偶尔摇曳出嘎吱的散漫清响。
她又一次困倦趴在他的胸前。
少年摇着耳边的碧绿珠子,吻了吻她额头,低声说,“百年之后,我殉你的葬吧。”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的殉葬。
他会折成两半,守着棺椁,永远地,陪着她沉睡不醒。
总不教她寂寞的。
“什么掌?我不吃鸭掌混蛋,我要吃鸭脖子”
“好,明天起早就买。”
剑灵难得好脾气地应允她。
今夜灯火三千,他为他的姑娘,入了最后的鞘。
从此我不当人间兵器。
当你枕边最温柔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