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可是霍五蓉如何成了这燕京团头儿里的九郎呢。
这事儿又得从那一晚开始说了。
前事儿不提,只说这做人的性子,真就注定了下半辈子的走向。
那一晚王氏打发了三个庶女出来找吃的,七茜儿上辈子懦弱,不但给人家找了吃食,翻身还让人把她卖了都不敢反抗。
五蓉,六宁就不一样,人家跑出来就不预备回去了,又赶巧一阵天降陨石,这三丫头便被迫分开,上辈子就一辈子谁也没找到谁。
五蓉那会子是往燕京跑的,她是个姑娘,路上怕出事儿,就死人身上剥了衣裳,扮成男人往里走。
那会子多难啊,前面攻城杀人,皇帝老子都死了。
燕京城里是乱七八糟,逃荒的,趁机抢劫的,这孩子跟七茜儿一样,没吃过饱饭,又瘦又小的就在城外摇晃,都快晃荡的饿死了,那燕京城里的街巷就开始因腐尸闹瘟。
成天的死人,四处乱成那个样儿,怎么办呢?就总得有人把这些尸首合并了,弄出城焚烧了吧。
那官老爷家的有人管,无依无靠的百姓呢?靠谁?最后只能靠姚春风带着一杆子大小团头儿,拉着七八个独轮子车,挨门挨户背尸去。
也就是在那一天,霍五蓉饿的都要吃自己了,却总算看到燕京城里出来了大活人,她跌跌撞撞赶过去,本想讨吃些东西,恰巧就有车轮陷入深坑,她便混入其中,开始跟着姚春风做燕京背尸人。
比起活下去,背尸不可怕的。
只是这背,可是没人给钱的,就管一顿饭,还是姚春风倒贴的。
尸体是必须要收拾的,不收拾这些,剩下的活人怎么提起心劲儿重新开始?
所以姚春风成了大团头,德行在那儿呢,事儿也做到那儿了。
跟着姚春风混的那时候,其实也有上百的团头儿,为何后来霍五蓉混出来了?
这就要提及另外一件事了,战争当中,往往老人先死,继而孩童,接着便是妇孺。
并且,死在乱世当中的妇孺,犹如在那逃荒路上的河岸边一样,通常死的极凄惨,连做人最后的尊严都是没有的。
如今那些男人都逃的找不到了,又有何人去收敛这些女尸?
进了背尸队儿,也不过十多天的功夫,霍五蓉靠着诚实本分,已经得到了大家伙的承认,轮到最艰难背女尸这当口,众位团头就有点不想去了。
没办法,团头儿都在街面混着,那些死了的是街坊里惯熟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本来人就死的的惨烈,好歹给穿件衣裳吧?
可谁去呢?
这一晚,霍五蓉一咬牙便进了姚老的屋子,也不知道怎么商议的,那之后起,燕京城里死状惨烈的女子,身是霍五蓉洗的,衣是霍五蓉穿的,入土是霍五蓉抱下地的……
这忙忙活活三个月去了,天下安定,陛下总算登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姚老开了香堂收了九个干儿子,霍五蓉行九,自那时候起,江湖人称霍九郎。
而霍九郎就如旁个团头儿般,她是正式受了官府,还有民间报恩人敲锣打鼓,上门亲送的义士牌匾人。
这就是团头基础,厚的谁也无法撼动她。
而今这牌子就挂在霍五蓉家的正堂之上,她有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块。
开完香堂口子,姚老出钱给儿子们在街里买了宅子,置办了家业,又收拢了行头的地盘,本想热热闹闹干一番事业。
谁能想到,便是你积德了,也有那缺德的来损你的道行。
随着大量外逃燕京百姓回归,霍九郎的麻烦到底来了,当日那些团头不想背女尸,其实也有这个考虑,有些东西是不能粘的。
那死了闺女的苦主,不止一家想把闺女的牌位讹到九郎的身上,他们说的话也是十分体面的。
给你足够的嫁妆,也不让你帮我们养老,就只当多走一门亲戚,你既看了她的身又葬了她,这就是缘分,你就把牌位娶回去吧……你说这事儿憋气不憋气!
可,娘家回不去,枉死的魂魄,又没有婆家,总得有香火吃吧?
若霍五蓉真是个男子,这辈子就只能跟几十个牌位活了,恩,反正娶媳妇是不要想了。
待折腾的人多了,姚老只得再开一回香堂,当着四十六坊市的各家团头,主事,行主,苦主,里长,还有衙门口子的证人,揭穿了霍五蓉的身份。
原来九郎是女娘。
从此,这燕京城里便来去多了一位女团头,更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指摘她说,你是个女子,如何敢出来做团头?
她的德行积的太厚,是必须上燕京城府志的。
事实上也上了,还大书特书,成了个传奇。
从此这女团头开始混街坊,她能进后宅,团头的营生就比谁都做的好,揽的买卖也不与别的哥哥冲突,人缘也是最好。
当然,嫁人……便不要想了,谁敢娶呀。
四十六坊谁家掌柜见了都要当做男人请茶的女子,能混进百戏妓楼子坐围席,收团头钱的女子,能混在街边蹲着与闲汉吹牛打屁,高兴了还小赌几把的女子……
可,嫁不嫁人对霍五蓉来说,其实真不重要,她为了一口饭,为了活下去,成了背尸人,然而人生一跃,她忽发现,被尊重了。
为这份尊重,霍五蓉不预备嫁人了,她只当自己是霍九郎。
却说那霍九郎一溜烟儿跟着那活计去了南中会馆。
只是他们刚刚跑到街边的时候,忽然便从街面拦过一辆马车。
霍九郎一愣,呆呆的看着双马鎏金马器,看轮子上都敲着金钉,她咽咽吐沫,抱着菜瓜翻身想躲。
不想那车里却传来一声质问:“我说五蓉,你把我丢了,你就没哭过么?”
这话说完,五蓉脑袋顶便开始电闪雷鸣。
七茜儿揭开车帘,探出脑袋死死盯着五姐,她心里委屈了两辈子,忍不住,就埋怨道:“你就不想我?”
霍五蓉手里的菜瓜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她嘴巴抽着,好半天才笑着掉泪说:“想啊……逢年过节,一人吃饭~三双碗筷,我就想……我真有钱儿了,可有啥用处呢?就我一人了啊!
若你俩还在,我就给你们抬三十三担嫁妆,寻坊市最肥膘的掌柜,让你们吃穿不愁……”
陈大胜闻言在一边撇嘴,心道,老子哪儿比不得大肚子掌柜了?
这是什么大姨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