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赶路是非常让人疲惫的。
纪长泽本来不是那么娇气的性子,但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被人当成个宝贝蛋一样小心呵护,他屁.股被颠倒了也不忍着了,直接趁着休息的时候叫来修马车的工匠对着马车一顿噼里啪啦。
是的,他们是带了修马车工匠的。
每次皇帝派人出远门,马车工匠那肯定是必须带着的,毕竟大家走路全靠马车,马车坏了难不成要指望臣子去修吗?
臣子的份,再加上纪长泽这边还有个王爷身份,这次出门光是马车工匠他们就带了八个。
八个壮年人(老头是不会被派来出远门的,毕竟一路走来艰难,谁也不知道老头会不会突然嗝屁)围着马车嘀嘀咕咕,敲敲打打。
因为是晚上休息时间,天黑着,他们还只能在周围放上火把,趁着这个时间按照钰王的意思整改马车。
众人围着一堆堆的火堆休息,纪长泽肯定是挨着周三娘。
周三娘带来的人大多是女子,现在火光下一群容貌漂亮的女子静静坐着,就算是说话都是低声,相当的养眼。
她们大多正在趁着修整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有的正在捧着医书看,有的正在低头做衣服,有的在做鞋垫,还有的找出了纸笔正在作画。
有一个拿着一块猪肉在上面练习缝合。
这自然是纪长泽教的了,酒精已经搞出来了,麻药古往今来都有,于是他打算把剖腹产弄出来。
这位姨娘就是她选中的教导对象。
她特别会绣花,不管是多么细的针线,到了她手里都规规矩矩的,纪长泽依稀还有点她的记忆,之前还在侯府时,她还曾经耗费很大功夫绣了个屏风送给周三娘。
周三娘很喜欢,自从用了那个屏风就没再替换别的上来过。
纪长泽无意中见过几次,上面的绣工的确是精妙绝伦,要是拿出去卖肯定能卖不少钱。
这位擅长绣花的姨娘本身也是个绣娘,她在刚进府的时候绣工还没现在这么厉害,只能说的上一句优秀。
本来卖身契虽然在别人手上,但她好好的提炼一下自己的绣工,完成主家任务的同时再接私活,细水长流的,等着她年纪稍微大一些,眼睛不好使手上又有茧子不能再绣花时,拿着那钱也能变成自由身。
可惜这美好愿望在遇到纪老爷后被迫打碎。
纪老爷去她主家吃酒,喝醉了到外面吐,正巧她出去回来,一眼过去就瞧上了,当天就把人要走,第二日,侯府后院里就多了个平日里也不说话,只默默绣花的姨娘。
后来周三娘把她带走后,一堆漂亮貌美的女子看账簿的看账簿,研究化妆的研究化妆,还有研究香水的,研究胭脂的,也有沉迷跳舞的,沉迷乐器的。
目标倒是都很一致。
跳舞乐器的练好了都会去给周三娘看,香水胭脂化妆都会落在周三娘身上,账簿那也是帮周三娘分担,这次逃出生天,她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一技之长多发挥发挥。
而这位姨娘感谢周三娘的方式就是每天找个不错的地方呆着,静静绣花。
纪长泽找周三娘说想要个手下轻巧,绣工好,下手稳胆子大的人帮忙,周三娘就举荐了她。
胆子大倒是没看出来,但也能试试。
结果一试,这位姨娘也许是因为绣花必须要专心致志,心态稳的一批,学会理论之后为了好好练习,就托了厨房的人弄来了猪肉,每天认认真真的在这些猪肉身上一层层划开,再一遍遍缝好。
等到完事了再把线拆下来,猪肉还能变成盘中餐。
为此厨房做事的人远远看见这位就躲着走,犹如瞧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次出行也是一样,她直接跟厨房要的肉。
要是猪肉没有的话,别的肉也行,正好钰王说了,多解刨一些动物尸体也可以更加直观的学习到更多东西。
于是车队的厨子也都开始躲着她走了。
准确的说,因为她没遮遮掩掩,车队不少人都是眼睁睁看着这位漂亮女子手拿刀,眼神认真打开各种动物的肚子,研究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东西,等着研究完了,还要去记载画下来。
为了能顺利画好,她还特地找了一个姐妹学画画,发现自己没有绘画天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的那个十分胆小的姐妹,居然肯帮她画下一层层脏器。
于是车队里旁人要躲着的又多了一个。
周三娘以及她带出来的这些女子倒不觉得有什么。
照常与她们交流说话。
在她们眼里,这可是钰王教导的,要不是她们手不够稳,胆子不够大,还真的挺想跟着学习学习。
纪长泽对这些昔日姨娘十分满意。
不得不说纪老爷眼光的确是不得了,除了那个如姨娘,这些姨娘哪个不是有一技之长,而且再加上在后院里磋磨了这么久,性子也十分淡定。
不管她们如此配合是处于对周三娘的感激还是讨好,至少她们做的事都合了纪长泽心意。
篝火下,有个女子收线,将手里的鞋底递到纪长泽跟前,小心翼翼道:“小王爷,你瞧瞧,这可是你之前说的那种鞋底?”
古代赶路都要多带几双鞋,因为鞋底会被磨破,所以很多人为自己赶路家人纳鞋底时都会尽量多纳几层,好让鞋底别磨破的那么快。
纪长泽研究药的时候还真让他做出了类似橡胶的材质,他把大部分留给皇帝,剩下的自己带走。
皇帝本来还以为他要用来做什么大用,结果就得知纪长泽打算用来做鞋底。
皇帝:“……”
要不是纪长泽本人有实力,就凭借着他这个天马行空的做事方式,怕是早就把自己玩脱了。
纪长泽拿了这位姨娘递过来的鞋底,仔细看看,笑了;“对,就是这种,这样走路轻便不说,还不怕磨脚了。”
现在的一部分鞋为了脚底不受伤还有用木头做的,一般人可能觉得穿在鞋上没什么,但纪长泽如今可是娇贵的很,他嫌那玩意重还有一股木头味。
所以现在出门在外,都是走路少,骑马多。
姨娘得了他的肯定,脸上立刻露出笑来:“那我将鞋做好,多做几双,给夫人小王爷和大爷穿。”
知道自己做的事是有用的,她整个人好像都焕发了不少光彩,高高兴兴宝贝一样的捧着鞋底又去研究去了。
周三娘正在拿着算盘算账,虽然出来了,但家里的生意还是要管,她算累了,就将算盘递给另一个女子,拿了医书看。
纪长泽带她们出来的理由是她们会医术,于是这一路上,医书就成了这些女子手里最常见的东西,她们知道自己能得陛下圣旨为朝廷做事十分不容易,肯定是要抓紧一切时间去提升自己的。
“母亲,你眼睛不好,晚上别看书,若是想看,使唤个眼睛好的丫头来念就好。”
纪长泽制止了周三娘看书的打算。
她眼睛是在纪长衍病的那段时间不大好的,倒不是很严重,只是有时候会有些看不清。
纪长衍和纪长泽都清楚,那是伤神劳累再加上哭出来的毛病。
在周三娘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大的小姑娘,以前经历过的最大烦恼无非就是有首诗怎么都背不过去,新买的衣服弄脏了,喜欢的首饰被人买走。
突然一下面对背负那么多,白天她还能撑住,晚上夜深人静时有没有偷偷哭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那个时候哪里能想到,会有如今这般做梦一样的日子呢。
听到纪长泽说的话,周三娘也没坚持,笑着将书放下,看着纪长泽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因为风吹有些乱的衣衫。
“不少人都睡了,吵到他们就不好了,等上了马车若是我还睡不着再让她们给我念吧。”
她望向面前的小儿子,眼底满是慈爱。
“听闻朝中又有人弹劾你了?”
纪长泽不当一回事:“陛下站在我这边,他们就算是手写烂了都没用。”
他从来都没担心过皇帝倒戈。
其他人还以为皇帝是被他蒙蔽了心神,完全没意识到当今陛下比谁都现实,谁功劳大,他就偏向谁。
他们要是想打倒纪长泽纪长衍,只能功劳比两人还大了。
但问题是,他们做得到吗?
周三娘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眼睛一会睁开一会闭上,笑了:“你困了就去睡吧。”
纪长泽也的确是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又去看了看那位沉迷缝猪皮的姨娘,指点了两下后,才在周围跟随士兵一言难尽的眼神下跳上马车。
周三娘过了会也上了马车。
她展开今天收到的信件,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是她姐姐的信。
当初周三娘和离时,这个姐姐就写信来安慰过她,虽然两人一个是嫡母所生一个是庶出,但老夫人性子一向平和,她与周大人也并无什么爱情,只是夫妻之间互相敬重罢了。
周大人给老夫人妻子该得到的丈夫尊重。
老夫人帮他照管好家事。
对于妾侍,老夫人的态度一向是只要妾侍乖顺,她也不会为难。
这样的态度很好的传递到了周三娘身上。
她得到的教导就是若是丈夫纳妾,这妾侍没作妖的话,就不要再去多做一些无所谓的事,纳妾终究是她的丈夫主动,而不是被人逼迫。
当然了,妾侍不老实不安分的话,她们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个姐姐待遇自然是比不上周三娘,但也比其他人家的庶女日子过得好多了,老夫人没怎么插手她的婚事,是由周大人指定了一户人家出嫁。
出嫁时带的嫁妆对比庶出来说也算是风风光光。
为此周三娘记得那妾侍的生母很是感激母亲。
两姐妹时常写信来往,她们有姐妹之情,但也没那么深刻,因此信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是“你好吗我很好,最近天气变了多穿衣服”之类的。
周三娘和离时,她就曾小心翼翼的写信来安慰,还找了个她所在城市的一户人家,一女子与丈夫不和,和离后一年便嫁到了更好地人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例子来举证和离也可以过好日子。
之后周三娘将她过得很好,京城中也无人多嘴的处境回信过去,那边也放了心,之后来信就又恢复了正常。
这次来信,信中内容却让周三娘有些意外。
她的姐姐想和离。
不是和丈夫的矛盾,是和婆婆的。
自从出嫁后,她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丈夫没说什么,婆婆却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为她丈夫纳了许多妾侍。
那些妾侍仗着婆婆撑腰,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性子和顺,本来是一直忍让着的,结果其中一个妾侍竟然公然训斥她的大女儿。
大女儿性子刚烈,当即吵了起来,最后婆婆直接罚了那孩子跪祠堂,说她不敬长辈。
那孩子跪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热,折腾了半个月才退烧,那段时间正好是周三娘和离消息传到家中的时候,她婆婆像是抓住了个天大的把柄一样,用这个做借口去刺她。
周二娘有些迷茫了。
她知道和离不是姐姐的错,可婆婆却以此为借口认为她姐姐不守妇道。
不敬长辈是规矩。
妾以下犯上就不是规矩。
不守妇道是规矩。
她因为新婚时被婆婆要求罚跪,跪掉了一个成型男婴就不是规矩。
她本来是一次次忍受的,直到在周三娘这里看到了希望。
周三娘在信件末尾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可不可以和离。
她很怕得到反对答案,在上面就非常小心的写了如果和离她不会回娘家,她身上还有银钱,可以去租个院子,做绣活挣钱。
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害怕遭到反对。
周三娘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静静的拿着这封信看了半响,才要了笔墨,认真写下一封回信。
【姐姐见信好。
信已收到,十分明白姐心中所思所忧,从前我也与你一般,担忧自己和离后变成拖累,为此惶惶不可终日,便是睡梦中都不得安眠。
幼子长泽,我曾与你提过,他性单纯,却极容易看透人之心事,也不知如何知晓我心中所率,某一日与我言,望我和离与否只是基于己身,而非子女,家族。
得这句话后,只觉拨云见日,如同此刻,你我犹豫是否和离,并非是因想与不想,而是能与不能,所思所想皆是为子女,家族,其中并无自己。
长泽说,希望我是以周三娘的身份决定和离。
我没想多久,便和离了。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若是和离后自觉无处可去,可来寻我。
妹,三娘】
周三娘不光写了这些,她还有很多很多想写,但她想,姐姐应该能明白。
从前她始终把自己困顿在一个圈里,直到纪长泽与她说了那番话。
那一刻,她突然察觉,当她抛下妻子,母亲,女儿的身份,单单作为自己而言,她做梦都想要和离。
她相信姐姐那边也与她是一样的情况。
姐夫是对她还不错,可她过得不开心。
她嫁的那户人家家资的确是丰厚,可她过得不开心。
她的确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和离就等于骨肉分离,可她过得不开心。
为了这些,赔上一辈子,到老了都没能高高兴兴的走,值得吗?
周三娘将信装好,递给旁边伺候的丫头。
“交给送信来的人,让他快马送过去。”
等着丫头拿着信下去了,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景象。
四处都是篝火,士兵有的在巡逻,有的在席地而睡。
旁边就是长泽的马车,近到她稍微往外探出头就能掀开帘子。
从前周三娘是不会去做这样事的,因为有违礼数。
但是现在,她却探出头,掀开了旁边马车的帘子。
纪长泽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小孩睡的很踏实,因为野外冷,他身上盖了厚被子,脸睡的红扑扑的,旁边是吃到一半的点心。
周三娘心底满是平静安宁,放下帘子,对着马车内的丫头说:“吹灯吧,该睡了。”
睡醒后,又是阳光满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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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长泽第二天才知道他二姨要和离了。
他对此举双手双脚支持:“我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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