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像是这些伺候他的人。
他们关心的根本不是他本人,是“皇帝”而已。
旁边伺候的宫人们要是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肯定要偷偷骂上一句麻麻批。
他们关心人,还关心出错来了。
只是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一个个都带着震惊的望向纪长衍。
老天爷啊。
纪大人打断陛下思考,写字,陛下居然不生气?
果然是盛宠在身,看来以后这纪家兄弟他们都要像是对待祖宗一样小心翼翼捧着了。
皇帝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感觉十分暖和,顺手将自己手里正写着的放到了纪长衍面前。
“这病来势汹汹,恐怕不光是京城有,还是要派人出去四处派药才行。”
不然他们光救了京城,其他地方沦陷了,那照样损失惨重。
这样的活又危险又累,纪长衍却是毫不犹豫:“臣自请出京。”
皇帝才舍不得把自己最看重的亲信派出去呢。
他摇摇头:“不行,京城中还要你来帮朕。”
“别的倒是不怕,只怕有些人阳奉阴违。”
古往今来,少不了一些眼里只能看见钱的贪官,平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到了关键时刻就不顾百姓死活。
而有的官倒是不错,满身清廉,从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可问题是这样的官大多都不会转脑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一根筋。
想要找个脑子又灵活办事又漂亮做事又大胆而且还对皇帝忠心耿耿,出去消灭这场灾病还要不怕死,不贪功。
皇帝在朝中扒拉了两圈,实在是没找到合心意的。
官职太高的肯定不行,这些都是国家栋梁,要是出去一趟损失了皇帝太亏了。
官职太低也不行,不是脑子太直了,就是脑子太活了,要不就是胆小太小。
而且这些人办事效率皇帝门清,指望他们在外面给他办好事,半年那还是最快的。
愁!
皇帝忍不住去看纪长衍。
心底又想纪长泽。
说白了,还是这俩兄弟拉高了平均分,搞得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对方不及格。
他实在是没想好要选谁,最后决定问问纪长衍的意见。
“爱卿觉得,这次派谁出去比较好?”
纪长衍就等着皇帝问这句呢。
他琢磨着,弟弟王爷的身份已经到手了,在朝堂上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地位。
但是纪长泽实在是太喜欢玩了。
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把自己浪翻天。
以防万一,还是多给他搞几个免死金牌比较好。
而这次出京就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身医术,出去了无论遇见什么病都不是问题,再加上他马上要封王,出京肯定要按照王爷的行头来,三百士兵,两百随从,八轮马车,到时候他再派一些金甲兵跟着,纪长泽吃不了什么苦。
再来,到底如此年轻封王光是献出方子还是会有人觉得封赏太过,亲自平息疫情就不一样了。
表面上看,这可是出生入死的。
到时候纪长泽回来,也无人能有脸说什么。
他道:“举贤不避亲,臣便也不避讳什么了,臣弟此次倒是可以一行。”
“长泽?”
皇帝知道纪长衍宝贝这个弟弟,有些犹豫:“他年纪小,也没吃过苦……”
“臣相信陛下会安排好他,能为陛下做事,是他的荣幸。”
皇帝心底大为感动。
他知道纪长衍一直把纪长泽当儿子看的,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什么事都不让对方沾,只恨不得找来蛋壳把弟弟装进去一辈子护在里面了。
如今,他竟然可以为了他,让弟弟出京。
这是什么样的忠君爱国精神!
把弟弟都送出来了!!
让皇帝没想到的是,纪长泽比他哥还要有诚意。
这小子进了宫,听到皇帝的话,不光一口答应下来,还主动提起:
“陛下,我母亲她们都会一点医术,也可以去帮忙。”
会点医术什么的……
会用中药做美容养颜的药膳,也算是会医术吧。
皇帝这下是真的惊了。
“你母亲……可她是女子……”
“母亲一向敬重陛下,女子之身,也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纪长泽马屁拍的不带重样的:“母亲她们都是带发修行之人,也算是已经出世,此次为朝廷做事,与她们而言也是一场功德。”
功德是功德,主要是周三娘要是能够参与到这场治病救人的过程中,日后可就相当于是擦了一身的金身。
别人要想诋毁玷污她,那也要看看被救的全国百姓骂不骂死他。
纪长衍也明白弟弟的意思,跟着点头。
皇帝当然是愿意周三娘去的。
只看她能和个离几乎搬空了侯府就知道,周三娘此人绝对是不让须眉的,又是纪长衍纪长泽这对兄弟的母亲,也没有官位,不怕她为了权势做点什么小动作。
只是在他的印象里,女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柔柔弱弱出不得远门。
要是周三娘路上病了哪里不好了,那可不大好。
纪长泽仿佛知道皇帝心底在想什么,巴拉巴拉就把周三娘的脑内知识给说了出来。
说实在的,他都替周三娘委屈。
她的才华,绝对比纪老爷强多了,让她考科举的话,她肯定能考上。
由此可见纪长衍如此妖孽,也是遗传的母亲,反正不可能是从父亲那遗传来的。
但偏偏,她是女子。
只能嫁人,嫁人了也只能为了孩子受委屈,好不容易和离,还要带发修行以及带走了妾侍庶子,才能避开许多流言蜚语。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有一些脑子拎不清自己没什么本事就只会去约束女人的傻帽在那叽叽歪歪――此处特指那个被纪长泽好心探望后就莫名全身伤的文人。
既然有这么个机会,纪长泽还是想把周三娘推上去的。
她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
就算是这一次过后又要回去带发修行,对她来说也绝对是一场惊喜。
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到底还是按捺不出“周三娘可能是第三个纪长衍”的诱.惑。
对一个满心满意视线都放在更大版图的皇帝来说,他其实比其他人更加不在乎什么女子必须要在家,必须以夫为天,只有男人能做事之类的话。
朕管你男的女的。
事办不好,在他眼里全都是狗屁。
这也是纪长泽看准了他的性子才这么说。
就照着皇帝这满眼满心“你们在朕眼里根本不区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都是社畜”的想法,只要让他尝到甜头,肯定第一个响应女人干活。
要是有男人在旁边反对,他也不会因为别人两三句话就改变主意。
说白了,这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就好像他现在对纪长泽宠爱有加恨不得带回去当儿子,那是纪长泽自己一身本事,有他在就好像什么病都不用怕。
要是纪长泽啥也不会只会啃哥,你看他还喜不喜欢。
这事就这么定了。
毕竟是大事,还是要跟朝臣说一下的。
熬药,喂药,折腾了一天一.夜,打药的都一脸麻木了,以最快速度,清完了京城内的所有病人。
自然也包括了那些朝臣。
朝臣们待遇比较好,他们可以直接登记领药丸。
皇帝可不会搞什么人人平等,要是朝臣跟百姓平等了,谁还寒窗苦读一心想要成为他的下属。
莫名其妙被关在府中,又莫名其妙知道了疫病,再莫名其妙治好了疫病,最后莫名其妙上朝,最后朝臣们又莫名其妙的看着纪长衍穿着金甲卫首领的朝服,站到了前面。
“这不侯府的那个吗?”
“跟着周三娘一起走的,嫡长子。”
“怎么变成金甲兵首领了?”
还没正式上朝,皇帝也不管底下窃窃私语,低头静静喝茶。
然后是纪长泽,穿着皇帝朝服站在了王爷该站的位置上。
朝臣们倒是不意外,毕竟陛下也说了,有人治好了天元病,在场所有人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因为天元帝百年前曾经说过的话,给个王位也很正常。
只是难免心底有些羡慕嫉妒这病怎么就不是自己治好的呢。
然后一抬眼,看见了纪长泽那张绝对没超过十五岁的脸。
朝臣们:……擦。
这么大点就王爷了,谁家的孩子这是?
立刻窃窃私语又开始了。
“还是侯府的,被周三娘养在膝下,后来嫡长子把他记到嫡系的那个。”
“又是侯府出去的?”
朝臣们咂舌,纷纷去看站在前面的老侯爷。
老侯爷:“……”
他早在看到纪长衍和纪长泽穿着的衣服品级时就木了。
孙子们还十分有默契的谁也不去看他一眼,就算是偶尔对上眼神了,眼底也冷冷淡淡没什么情绪。
老侯爷也不是傻子,一眼便知道两人不至于记恨他,但也的确对他没什么感情。
谁让他对纪老爷的混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他没怎么帮得上忙,相当于帮凶,就算是上次纪老爷打纪长泽,他虽然出手了,可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后来就又没怎么管。
他们这样很正常。
老侯爷心底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恨不得穿回几十年前,在那逆子出生的时候掐死他得了。
不,不。
还是等到他把长衍长泽这俩孩子生出来后再掐。
此刻感受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看过来的嘲讽眼神,他低着头,只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其他人很快就没心思去讨论纪家两兄弟逆袭路了。
上朝开始,皇帝给出了要出京平疫的名单。
里面赫然有“周三娘以及一堆x氏”。
朝堂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怎么能让女子抛头露面!”
“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以让女子去做!”
“有违祖宗礼法!”
还没册封就死皮赖脸对着皇帝耍赖非要对方把自己带来的纪长泽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笑呵呵的抓住身边叫嚣最凶的一位老大人:“这位大人若是不想女子去,那你自请出去平疫,替换下一名女子如何?”
老大人:“……”
那病情凶险,一路上又要赶路又要走有瘴气的地方,他这把老骨头若是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他脸上神情多次变幻,最终咬牙切齿道:“不让女子去不是为着这个,是为着……”
纪长泽:“你不想让女子去,那你就去替,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这小辈,简直是不讲道理!”
纪长泽指指自己身上绣了三爪龙纹的朝服:“本王是王爷,品级在你之上,你对本王说话客气点,谁是你小辈。”
老大人:“……”
他找遍了词汇,可惜说来说去,纪长泽就一句话。
他:“有违礼数。”
纪长泽:“你行你上。”
他:“简直荒唐。”
纪长泽:“你行你上。”
他:“荒谬至极!”
纪长泽:“你行你上。”
皇帝在上面慢悠悠喝了口茶,心底觉得有点不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朝臣团结到这种地步,纪长泽上朝之前说的话到底还是在他心中扎根。
皇帝忍不住去想。
这些人,他们到底是因为要遵循那些所谓的礼数,还是真的知道那些女子也是有能力的,怕被女人比下去?
感谢皇帝在最该学习的时刻是个透明人皇子吧,那个时候没什么人好心好意给他灌输这些“男人该有的思想”,现在纪长泽起了个头,他自己就顺着往下想了。
眼看着新任小王爷怼天怼地怼全场。
就算是有人被激怒直接一口答应下来说要替,他也会直接点头,吩咐身边战战兢兢跟着的太监把名单加上。
“那行,那我就去掉一个跟随我母亲的婢女。”
把命都要丢出去,结果只换了个婢女下来的官员:“……”
他脸差点都气青了。
只能站在那不停的说着:“荒谬!简直荒谬!!如何能让女人做朝堂的事!那周三娘,之前我还觉得她为人温婉贤惠,没想到竟是这等妖妇,竟妄想插手朝堂之事!”
纪长泽呵呵了。
“你在朝堂上就是官,我母亲在朝堂上就是妖妇?双标狗。”
他骂了一句旁人听不懂的话。
转头把这个人该去的地方划到了有瘴气的地。
那人:“……”
他一怒之下伸手就要“教训”一下纪长泽,手抬起来,纪长泽不闪不避,不等他打到对方脸上,手已经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死死攥紧。
偏头一看,是冷着脸的纪长衍。
纪长衍手一握,他惨叫一声,捂着手不敢再冒头。
纪长泽仗着大哥在后面撑腰,得意的不行。
“来啊,若是还有不同意的,我们理论啊!”
不同意的人:“……”
“荒唐!!!简直荒唐!!!”
他们俱都如同受了欺负的小鸡仔一样,急切的抬头望向上方,期待着一国之君为他们做主。
一眼看去,皇帝正一边喝茶,一边眼带嫌弃的望着他们。
皇帝的确很嫌弃。
这届社畜实在是太废了,既然不想女子上,那就自己来呗。
结果吵了半天也没人愿意干活。
自己不愿意,还不让别人去。
什么玩意。
他在心底呸了一声,觉得这群人实在是瞎矫情。
他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皇帝啧了一声:“你们啊,眼界还是太低,草原都没打下来,人手都不够用了,还在那男人女人的。”
“你们管他什么男的女的,事做好了不就行了,为了这么点事脸红脖子粗的,丢朕的脸。”
朝臣们:“……”
这么点事?!!!
这特么叫这么点事?!!!
确定了性别为男的皇帝居然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后,朝臣们一下子就懵了。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
男皇帝里,居然出了这么一位眼里没有男女只有社畜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