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俊臣是奉湖北巡抚胡林翼之命来巴县办差的,自然下榻在湖广会馆。
他这次打算在巴县采买价值四万两银子的盐粮,能想象到今后会采买更多,那些盐商和粮商天天围着他转,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根本无需韩秀峰操心。
至于从松坎大营调回的七团勇壮,火器营的鸟枪手本就是保甲局的茶勇,所以一直住在武庙,每天不是操练就是帮同县衙巡夜或去那几个卡口抽厘。剩下的六团勇壮分驻朝天、南纪等城门,帮同官差弹压各码头上的脚夫、纤夫和从湖广源源不断逃难过来的流民。
潘二和湖广客长江宗海负责统领,同样无需韩秀峰费心。
想到协济湖广的饷银最快也要两个月才有解运到巴县,韩秀峰拜见完新任川东道和新任重庆知府,在县城只住了三天便带着妻儿再次回到走马老家。毕竟丁忧要有丁忧的样子,既没公务就得呆在家里守孝,不然很容易授人以柄。
每天早上送娃去山上的慈云书院,听娃们念念书,跟慧明老和尚喝喝茶,要么带琴儿去走马岗听听书、看看戏,日子过得格外悠闲,时间过得也飞快,转眼间已进入四月。
正准备跟往常一样去走马岗转转,本应该在县城老丈人和潘二带着几个团勇骑着马赶到了慈云村。
“爹,长生,你们咋来了?”韩秀峰急忙把众人迎进院子。
“我刚收着日升昌捎来的两封京信,道署就接到军机处廷寄来的一道公文。王大人本打算差人送来的,我们想着我们也得来,干脆帮着一道带来了。”
段吉庆话音刚落,一个铺司兵挤上前来,呈上公文小心翼翼地说:“小的拜见大人,恳请大人签收。”
“好,跟我去书房。”
……
签完收,拆开公文,韩秀峰大吃一惊。
军机处廷寄来的这道公文,竟是奉旨命他“移孝作忠”,赶紧回京领凭,然后去天津署理长芦盐运同的。
站在边上的段吉庆越看越激动,禁不住笑道:“皇上隆恩,总算夺情了!长芦运同那可是从四品的缺,并且天津府属直隶治下,离京城不算远,跟做京官没啥两样!”
“是啊四哥,知府哪有那么容易能做上,京里又没适合你的缺,能做上长芦运同也不错!”潘二同样高兴,想想又激动地说:“韩宸韩老爷正好在天津卫做长芦运副,你到任之后他一定唯你马首是瞻,这差事办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韩秀峰拿起信封上有“厚谊堂”暗记的信,一边拆看一边沉吟道:“长芦盐运使和长芦运同这两个缺不晓得有多少人盯着,而且这两个缺可以说是留给满人的,这样的好事咋会轮着我,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皇上让你做这运同,别人还能说啥?”潘二下意识问。
“让我先看完信,看完再说。”
“对对对,你先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是大吃一惊,而是暗暗心惊。
见韩秀峰看着看着竟紧锁起眉头,段吉庆急切地问:“志行,这两封京信是谁寄来的?”
“一封是我在京中的好友文祥寄来的,一封是肃顺大人寄来的。”
“他们咋说?”
想到书房里也没外人,韩秀峰凝重地说:“文祥说广东战事比邸报上说得更吃紧,早在两年前,一个叫何六的天地会余孽就在东莞究竟奸民犯上作乱,占县城,杀朝廷命官,手下三万多兵马,战船六百余条。
紧接着,一个叫陈开的天地会余孽陈开在佛山响应,李文茂、甘先、周春等天地会乱党在省城广州北郊的佛岭,陈显良等乱党在城东燕塘,林洸隆等在省河南岸相继聚众造反,头裹红巾或腰缠红带,自称‘洪兵’,在短短数月之内,便攻占了四十多座府、州、县城!”
段吉庆之前只晓得长毛作乱,只晓得上海有会党作乱,没想到广东竟也有会党作乱,而且闹得如此之凶,惊问道:“剿灭了没有?”
“想剿灭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乱党闹得最凶时甚至分三路围攻过广州城,幸好水路没梗阻,两广总督叶名琛借助水路筹运粮饷,总算守住了广州城,并一鼓作气将其击溃了。但余匪竟窜入了广西。
不但攻占浔州城,还在浔州自立为王,伪号‘大成‘,改元‘洪德’,改浔州城为‘秀京’,并蓄发易服,颁发官度,分官设守,开炉铸钱。广西兵单饷竭,广西巡抚劳崇光乱了阵脚,竟让这股贼匪在浔州坐大了,攻占了周围好几个州县。”
潘二同样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不禁忧心忡忡地说:“原来皇上是命黄钟音黄大人去广西平乱的!”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黄大人这差事不好办。”
段吉庆追问道:“那位文老爷还说了啥?”
“说英夷因上次修约被驳回蠢蠢欲动,不但英吉利派驻在香港的总督兼公使等夷酋叫嚣着要跟我大清开战,连驻守在香港的那些洋兵和洋商都在做准备。于是说服了文中堂,请文中堂奏请皇上命我移孝作忠,去广东潮州署理运同。想让我利用潮桥盐税在潮桥分司辖下的各盐场招募青壮编练一支可战之兵,万一广州出点啥事就算赶不及去协防,也能在关键时刻收拾残局。”
“可军机处的公文上说命你署理长芦运同,不是去广东署理运同!”
“那是因为肃顺大人晓得之后觉得不妥,跟皇上说潮桥盐税得用来平乱,就算我去了也没银子招兵练兵,二来潮运同才从四品,很难服众,就算广东政局动荡我一个从四品的运同也收拾不了残局,于是奏请皇上命我署理长芦运同,驻大沽口帮办海防。”
“帮办海防?”
“文祥说服文中堂奏请皇上命我去广东署理潮运同也好,肃顺大人奏请皇上命我去天津署理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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