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拘谨又小心地喊了一声,“三少爷”。
柳云澈的喉结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战甲衣袖下的手指握紧又放下,放下又握紧,如此反复。
他知道陈姨娘才是他的亲娘,但他自小就被抱给了何氏,何氏对他不冷不热,让他感受不到一点母爱。稍微大一点后,柳世诚把他送去了军营,长大后就去了战场,他不知何为亲情。
几次生死关头,他想的是陈氏。如果他死了,他的生母陈氏会不会为他流泪。亦或者,陈氏已经把他这个儿子给忘了,这么多年,陈氏都远远看着他,怯懦悲伤,从不敢逾越靠近。
他不明白那些该死的规矩,难道会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重要?
“姨娘你已经是贵妾了,可以叫他云澈,不必再喊他三少爷。”身边的少女已经风清月朗地出了声。
陈姨娘移了移目光才看清柳云澈身边站着的大小姐,眼里流出感激的神色,连忙拭着眼泪道:“我……我知道了,云……澈。”
她极为艰难,极为羞怯欢喜地唤出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她从不敢去妄想,有一天能和自己的儿子相见相认,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傻弟弟别站着了,难道还没闻到屋子中传出的香气吗?姨娘等了你一天,早早就备下了饭菜等你过来呢!”她笑着,将发怔的柳云澈推到了陈姨娘的面前。
“娘……”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陈姨娘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全都落了下来,连声应道:“嗯……”
站在院子中的柳云锦眼睛酸了酸,她当初是为了拉拢柳云澈,才引他过来与陈姨娘相见。但此刻,她多出了几分真心。
绣春是她的娘亲,却是柳府中的粗使丫鬟,连姨娘都算不上。她一直嫌弃绣春,厌恶绣春,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托生在何氏的肚子里,一出生就是光彩的嫡女。
但经过往事前尘后她都看透了,天下娘亲,不管身份如何卑微,爱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醒悟的太迟了,只有跪在绣春的床前,在她死的时候,才叫了她一声“娘亲”。这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这样的遗憾,她不希望让柳云澈再经历一次。
陈姨娘领着柳云澈进了屋子,见了柳云锦感激道:“大小姐一起进去吃吧!”
柳云锦微微摇头,望着满脸喜色的陈姨娘,怅然体贴道:“你们母子两人好不容易见面,说一会体己的话吧,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云澈弟弟在战场极是不易,与你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你尽量多关心他一些,让他去了边塞有个念想。”
屋内,柳云澈站在纸窗边,透过薄薄的白纸光晕凝视着外面的少女,思绪渺渺。初见的时候,她像是一道明亮的火焰,但此刻,她又像是一道淡而忧伤的影子。
这道影子落在他的眼前,蒙在他的心口上,让他也感到淡淡的哀伤。
陈姨娘进了屋子,关切地把菜都送到了柳云澈的面前,一个劲地让他的多吃,搓着两只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云澈的视线掠过纸窗上的飞燕剪纸,凌厉俊朗的眉眼掠过深思之色,状若无意问道:“这纸燕是姐姐剪的吗?”
陈姨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姐姐”是谁。
点头道:“是大小姐让人送来的,春燕还巢,寓意极好。”
“寒梅落尽,春燕归巢……”他的眼神又落到了窗外,确实是极好的寓意,他却体会出了别样的愁绪。连带着唇边的食物都失去了味道。
“娘,有酒吗?我想喝上一壶暖身。”他反手垫在脑后靠在了椅子上,耳边响起的是边塞的苦笛声。
塞外苦寒,烈酒如刀,饮一壶就醉。醉了就可以忘记自己在哪,忘记自己牵挂的人,哪怕翌日便死在敌人刀下也无留恋。
陈姨娘忙不迭端来了热好的酒,是江南的米酒,清香却不会醉。
一边为柳云澈倒酒一边絮絮叨叨,“大小姐是个好人,她答应让你来见我,不然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
柳云澈望着杯中的清酒,忽而问道:“姐姐是哪个姨娘生下的?”
“她……”陈姨娘掠过迟疑的神色,才接着说,“她不是姨娘生下的,而是后院丫鬟生的,说来大小姐也是命苦,年初的时候生母丫鬟就病死了,听说大小姐还为此和大夫人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