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抱怨,夜里巡夜的时候,少不得就有人议论了起来。
“这么破败的地方,天知道我家老子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天天练兵,什么时候有个头!”
“那是你们见识浅薄,想当初的大宁可是北边一大繁华的去处,破败也是这些年的事!”
“就算这里曾经兴旺发达过,可眼下都已经这幅模样了!不是说英国公是皇上最信赖的人么?人家成国公万寿节朝谒过后就留在了京师,英国公还有孝在身呢,怎么就偏偏被发落到了这里?交阯那边还有金银象牙,可这儿有什么,一点好处都没有?”
“别胡说八道,英国公怎会是被发配!你们是没见过英国公在安南时候的厉害,听说那数千人的京观把贼寇都吓住了。皇上年纪大了,恐怕是打算用英国公领兵。”
夜里睡不着,张辅就换了便服带着几个亲兵在城中巡视,无意中却听到了这么几个说话的声音。他伸手阻止了身边的亲兵出声,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临到最后不禁本能地心中一动。想到自己自从永乐十四年回朝之后,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好好打过一场仗,他略一沉吟,不禁哑然失笑。
等到那些声音远去,他就对旁边的亲兵吩咐道:“明日传令下去,今后练兵每七日休息一日。”
入夜的大宁城中只点着寥寥一些照明用的火炬,因此更多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张辅转了大半圈,经过一个门口点着熊熊火把的油毡帐子时,里头恰好有人走出来。两相一打照面,借助火光,他一眼就认出了对面这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
“孟韬?”
“啊……英国公!”
因着父亲的关系,孟韬孟繁兄弟来大宁时都只是总旗。尽管保定侯孟瑛想个办法替两人谋一个试百户的身分轻而易举,但兄弟俩惦记着张越的话,于是便力求低调,因此军中竟是没多少人知道两人身分,平日也和普通军户吃住在一块。这会儿一看到张辅,他施礼之后便低低叫了一声,随即不安地扫了一眼身后军帐,待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才放下了心。
“明日军中大比,胜者可试百户,你兄弟俩用心些!”
撂下这话,张辅便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等到一圈巡视完往回走,远远看到自己的军帐时,他就注意到旗杆的旁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仿佛还在东张西望,不禁皱了皱眉。待到近前时,那人影竟是一溜烟窜了上了来,他只一瞧便大吃一惊,随即就沉下了脸。
“彭十三,好端端的你到大宁来做什么?”
“要不是夫人和越少爷一同差遣,我哪敢来讨骂!”
彭十三行过礼后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先呈上了王夫人的家书,见四周那几个亲兵都是可靠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前几天过生辰,汉王府那边送来了一尊玉观音,十件皮子,其他表里各二十端。因这是汉王妃送的,口口声声说是汉王念着昔日和老爷的袍泽情谊,夫人不得不收。后来听了三少奶奶的主意,观音送去了大庆寿寺后头的佛龛,为先头仁孝皇后祈福,皮子表里则是送去了张氏族学,那些穷亲戚都称颂老爷仁德。”
“见鬼,一会硬一会软,究竟有完没完,成日里让人应接不暇!”即便张辅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也着实有些恼了,恨恨地骂了一句,便越过了这个话题不问,“那越哥儿让你来做什么?”
“越少爷嘛……”彭十三挠了挠头,旋即就郑重其事地说,“此次有不少勋贵自荐领兵,皇上都给驳了。成国公却偏偏荐了老爷你,皇上还在越少爷面前提过一次。”
听说是朱勇举荐了自己领兵出征,张辅愕然之后便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他也算是看着朱勇长大的,两家素来彼此照应,交情自然非同一般。可是,朱勇在南京成天和那些士大夫厮混在一块,恐怕是仁义道德之类的听太多了,只顾着皇帝的身体不适合御驾亲征,却是忘了别的。他俩已经是靖难功臣中仅剩的国公,他倒不担心皇帝认为他们串连,可是,皇帝对阿鲁台耿耿于怀,却是因为阿鲁台先败又降再叛,憋的那口气岂是别人率兵征讨能够消的?
“成国公这回是莽撞了……罢了,越哥儿应该不会单单为了这么一件事差遣你来。他还要你带什么话来?”
彭十三面色古怪,随即一摊手道:“我不过是比朝廷信使早来一步……老爷,皇上此次虽说没准备大军出征,却打算带三万兵马沿长城巡边,这最后一站便是大宁故城。皇上心意已决,朝中无人敢劝,也请您这里早早预备。毕竟……皇上之前就已经大病了一场。关键时刻,老爷一定得保全了一世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