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凌忽然干笑一声,说道:“凭二王子的武功要扼死一个女子。会留下自已地信物么?”
陆大人慢悠悠地说道:“大人,武功并不能解决一切,弥勒邪教的二少主若论武功,强胜大人十倍,可是大人被缚在柱子上,还不是重伤了这个邪教妖人?
正因为现在没有证据,所以下官才不敢断定是二王子杀人,只把他列为最大嫌疑人。不过身手高强可不能成为脱罪的理由呀。朱姑娘毕竟是他的至亲,而且又是在那种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如果二王子为了什么缘由突然起意杀人,必定也是心慌意乱急于死去。若是朱姑娘挣扎之中摘去他腰间玉佩,未必就能发现,练武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原本就是夸张,急促之下。耳目敏锐之力更是大打折扣。”
杨凌吸了口气。一时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和朱让槿同在军营一个多月,对于这位二王子的品性为人、行动举止有所了解。换了他杨凌来做这个按察使,那也毫无疑问,一定会把二王子当成最可疑的人了。现在支持着他不相信朱让槿是凶手的信念,仅仅是他对朱让槿品性地了解,可这理由能当证据么?
难道凶手就一定在这三个人当中?世子会武,自已并不知道,蜀王后宫的人和客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武功对于他们来说同样属于没什么可炫耀的功夫,这里边就没人深藏不露吗?
杨凌忽地想起剿灭都都寨时,把守五都都的阿欧就是女人,但她力大如牛,手中一柄钢叉使将起来,悍勇尤胜她的丈夫刘浪,不禁说道:“那些土司夫人有没有人会武……”。
陆政同情地看着他,轻叹道:“大人,那些土司夫人纵然会武,能干净俐落地杀死朱姑娘,但她们又如何能得到二王子地玉佩?大人放心,此事如此重大,下官是不敢含糊应付冤枉无辜的,目前二王子虽在押,仍只是杀人嫌凶,此案一定查的有证有据有理有由再禀与大人”
杨凌点点头,又摇摇头,怅然一叹,起身道:“这样最好,已经打扰了陆大人这么久,本官就此告辞了。”
“恭送钦差大人”,陆政一揖到地,杨凌的仪仗离开按察使衙门,浩浩荡荡地赶回行辕去了。
杨凌坐在轿中,心中烦躁无比,从陆政那儿了解地情形,只是把所有的嫌疑近一步指向了朱让槿,朱让槿真的会是凶手?理由呢?他又不是疯子,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杨凌一阵头疼,凶悍如虎的鞑子、狡诈野蛮的倭寇和海盗、军纪严整的西洋海军、倚险顽守的蛮夷叛逆,还有弥勒教、霸州山贼,这些人他都应付过,现在面对一桩无头公案,竟是一筹莫展。
打仗,那是敌我分明,壁垒森严,可是现在却根本找不到对手,人人都可能是凶手!
杨凌忽然掀开轿帘儿,伍汉超立即驱马靠近,俯身道:“大人”。
杨凌低声道:“马上派人通知柳彪,叫他先不要回京。我要他给我查几个人”。
“是,末将这就派人去。大人要查哪几个?”
“查……”,哪个不可疑?一个个名字在杨凌心里盘旋不已,他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唤他来见我吧,三言两语地,说不清楚。”
“大人,陆大人,钦差大人已经走啦”。洛分司扯扯陆政的袖子,低声说道。洛分司叫洛杉宁,正五品的佥事,兼任保宁按察分司分巡道,‘分巡道使’被衙门口儿里的人和老百姓呼为分司大人。
陆政拧着眉头正想心事,被洛分司一扯才发现自已还怔立在衙门口儿,他忙唤道:“来人,快快备轿。马上赶去王府,快快快!”
官轿抬出衙门,陆政整整乌纱,匆匆忙忙钻进轿子,向着胡同另一头儿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蜀王府内。朱宾翰躺在榻上,脸色青白,朱让栩接过一碗黑沉沉的药汁儿,先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扶起父亲,一口口地喂他吃药。
朱宾翰喝了几口,就艰难地摇了摇头,长叹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朱让栩低声道:“父王,请安心养病,不要过于激动,孩儿绝不相信二弟会干出这种事来。这一定是有人栽脏嫁祸”。
“就是!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二哥,父王就不该让陆大人把二哥带走”,朱湘儿既为好姐妹朱梦璃难过,又为二哥朱让槿打抱不平,也在一旁说道。
朱宾翰苦笑一声,摇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他真的做下如此大恶。孤决不会姑息地。靖清郡王呢?”
朱让栩和小郡主对望一眼。才支唔道:“郡王十分悲痛,儿已着人将王叔扶到客宅歇息了”。
蜀王看二人神色。就知道靖清郡王在自已晕迷时必定来大吵大闹过,也不知这兄妹二人是如何好言劝走的,他幽幽一叹,说道:“咱们家今年多事呀,唉!希望陆政能早日让案情大白。槿儿虽说不成器,可他没有理由杀害梦璃那孩子呀……”。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地老太监象猫儿似地走了进来,细声细气地道:“王爷,按察使陆大人求见”。
“哦?叫他进来,不不,小聆子,要请,快去相请”,蜀王挣扎着坐起身,张大了双眼急切地道。
那老太监头发花白,满脸摺皱,比蜀王还老着二十多岁,名字却取的年轻,他答应一声,脚下如流水,又攸忽飘去。
片刻地功夫,他领着陆政又急急赶了回来。陆政一进屋就急忙拜道:“下官陆政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陆大人,案情可有了什么眉目?”
陆政欲言又止,向左右看了一眼,蜀王会意,忙道:“出去,你们都出去,小聆子,给孤守在门外”。
屋里侍候的太医、侍婢纷纷退了下去,朱让栩把锦被给父王垫在背后,向小郡主使个眼色,向门外走去,朱湘儿皱了皱鼻子,老大不服气地瞪了陆政一眼,翘起下巴大步跟了出去。
小聆子掩上房门,往门口儿一站,大袖一垂,似睡非睡,那瘦小的身影就象门上镂出地一道纹络,不细看,都叫人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怎么样了,可查出些许线索?”蜀王颤声问道。
虽说平时瞧不上这个小儿子风流自诩、不务正业的行径,可是毕竟是自已的骨肉,再说蜀王一脉一向贤明恭良,教化之善是天下藩王之首,不象楚、齐、湘、宁、代等藩王家里竟出些狗皮倒灶的事儿,这可好,如今自已的儿子成了杀人犯,杀的还是郡王之女,蜀王家可是大大地现了眼了。
陆政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此事线索实在太少,下官正在追查之中。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不过……忤作验尸,发现一件事情,下官觉得兹事体大,应该……先奏明王爷”。
蜀王眼睛一亮,急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讲,又发现了什么?”
陆政仍然吞吞吐吐地道:“呃……这个……忤作发现……那个……”。
蜀王气地脸庞通红。重重地捶着床榻,厉声道:“发现了什么?”
陆政把头一低,飞快地道:“发现朱姑娘有了身孕,而且已经两个多月了!”
门外似睡非睡的小聆子听了这消息也不由身子一震,双目一睁,一道锐利地光芒攸地闪过了眼底。而蜀王,已经彻底僵化了,过了半晌。他的身子才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有……有了身……孕?原来如此,畜牲!畜牲!悖逆人伦的畜牲!他……他竟和同宗族妹……”。
蜀王地身子一软,一下子栽在锦被上,慌得陆政急忙上前扶住,一迭声道:“王爷。这个……也不能证明就是二王子,下官已令忤工严守秘密,此事还须详查……”。
蜀王惨笑道:“不是他还有哪个?他的母亲和靖清王妃一母同胞,他们二人本来就交往密切。我只是想不到,万万想不到,他……他竟然做出这样悖逆人伦、让祖宗蒙羞的事来,天呐,我蜀王一脉八世的清誉全都葬送在这忤逆不孝地畜牲手中了”。
陆政喃喃地道:“王爷,下官办了一辈子地刑狱,什么离奇的案子都遇到过,目前的证据尚不能证明……。还待下官再查个明白,待有了真凭实据才好……”。
蜀王两行清泪簌簌而行,惨然道:“查?还有什么好查的?蜀贤王,哈哈哈,贤王,我家就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孤养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蜀王痛心疾首。脸色愈发苍白。骇得陆政搀着他连声说道:“王爷息怒,保重贵体呀。王爷……”。
门外,一个高大肥胖地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侍卫们犹犹疑疑地跟在后边,想拦又不敢拦,显然此人身份不俗,不是他们得罪地起的。
他大步冲到门前,身材矮小的小聆子却忽地伸手拦住了他,细声细气儿地道:“靖清郡王请留步,王爷现在不便见客!”
“我呸!”靖清郡王喷了他一脸唾沫:“狗奴才,我朱家的事也轮得到你管?给我滚开,他不是已经醒了么?我只要他这位贤王还我一个公道,还我女儿的命来!”
小聆子也不拭脸,仍然淡淡地道:“郡王息怒,没有王爷地命令,谁也不能进去,您请回吧”。
靖清郡王大吼一声,一把揪住了小聆子的衣领,他身材胖大,象小聆子那样瘦小伶仃地身子足能装下两个,可是揪住衣领使劲儿一拔,小聆子却象钉下去地钉子似地,一动也没动。
靖清郡王大怒,挥掌欲打,这时房中却传出了蜀王无力地声音:“是靖清郡王么?小聆子,请郡王进来吧”。
“哐啷”一声,靖清郡王带着一阵风卷进了房子,呼呼地喘着,蜀王朱宾翰往锦被上一躺,眼睛闭了片刻,轻声道:“陆大人,多谢你赶来将此事告诉我,你马上回府吧,有关的情形消息一定要严密控制住,万万不可传出去,一定!一定”。
“是!”陆政起身,拱手,倒退出房门,房门吱呀慢掩,他直起腰来,门缝儿掩上的刹那,从那一隙间正瞧见蜀王爷睁开了双眼,眼中寒意如冰,一片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