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她膝盖一弯,就着一旁的小几,直接就跪了下来,“完颜大人——”
完颜昭垂下目光,看向了她。
“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打算呢?寒霜?”
寒霜赶紧摇头,一个劲儿地说,“大人,霜断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霜自来将大人当做霜学习的对象,自知萤石之光绝不敢同月华争辉,心中仰慕大人风姿尚来不及,又怎么敢妄想将大人取而代之?”
她急切地看向完颜昭,连声音都有些急切。
这在她从前,是从未表现过来的一面。
甚至在殿试上,在她后来回京在朝堂上直面曲飞泠的时候,也都是冷静居多。
——自己今日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想来是把她吓到了?
完颜昭抬了抬手,轻轻将她扶了扶,笑着说道:“不必着急,你起来吧,这样心慌,成什么样子?”
寒霜却没借力起来,直挺挺地跪着,她看着完颜昭,目光分外执着。
“完颜大人,霜入朝为官,初衷不过是希望自己能为百姓做一点实事。锦绣王朝虽然看起来和平,但是北有北狄之险,东有倭人之患,南有水盗,西有拜月教以教之名欺瞒我朝百姓,天灾人祸,内忧外患,连年大大小小的发生,兴亡百姓俱哭,盛世百姓也不见得能讨得好去。”
“霜在曦城长大,那里不必京城繁华,路上的乞儿之类也远比京城多得多。盗窃时有发生,百姓都活在一种不安稳的状态里。即使是在寒家的支脉,大家也决然不敢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先前曦城还曾发生一桩大案,采花贼逼死了那么多的清白姑娘,即使最后他被绳之以法,难道这些伤痛就能被抹去么?——完颜大人手中过了万万封奏折,一定记得此事。”
“天下还有那么多劳苦百姓不得安宁,霜见过那些灾难,也知道百姓们到底过得有多不易,所以入朝为官,不过是想将自己的所学放到为国为民之中去,想让他们过得更好罢了。至于功名官爵,霜自知能力不够,在京城中怕是做不到长袖善舞,所以从来不愿去奢求。”
她看着完颜昭的眼睛,目光里有着真切的企盼。
“望大人信我。”
完颜昭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曦城当时那桩采花贼的案子,她知道,因着这采花贼死了,后来曦城督学府里面的学生惨遭不幸,她也知道。但从来那些事情都距离她比较遥远,就算看着那人死了,动了自己的恻隐之心,也做不到像寒霜这样把这件事这样真切地记在心里。也做不到像她这样,因为自己经历过的震动,立下为百姓立命的宏愿。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寒霜的说辞已经信了八分。
但她的身份,绝对不允许她将这样的掏心掏肺表现出来。
她抬了抬手,声音平直。
“起来罢。你这样跪着不成体统。”
她看着寒霜起来,道:“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也愿意相信你有这样为国为民的愿望。只是——”
她顿了一下,对上了寒霜的眼睛。
“——只是你要知道,为国为民和为名为利,从来不是一件矛盾的事。”
寒霜的嘴唇有些抖。
看起来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她跪在在小几的另外一侧,过了很久,才抬起了头来。
她缓慢地说道:
“大人对我心中有些疑虑,也是正常。但霜的一片为民心意,天地可鉴。大人若是不肯轻信,不妨给霜两月的时间,两月之后,霜会为大人证明此事。”
完颜昭掀开茶盖,垂着看着茶盏里飘浮的茶叶。
——两个月?她要做什么?
——很好,正好她也想看看,寒霜在面对自己的追问逼迫,和曲明玉的不怀好意之时,会怎么做呢。
于是她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道:“好,我给你两月。”
寒霜弯了弯腰。
“谢大人。”
直到寒霜走得远了,完颜昭才自坐垫上起了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那本《子不语》上,稍微笑了一下。
——果然是被吓得狠了,连这书也没有拿走。
她叫来明歌,让她将这书亲自送去寒府韩大姑娘的手上。
“她既盼着这本书,你便与她送去吧。”
她吩咐完,便转身往屋内走去,只听得后面明歌应了一声,“喏。”
——盼《子不语》。
——盼子,不语。
——今日的事,还望你我,都烂在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