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夏天的北京,天若流火,小院中也没了往日的清凉。院子里,叶垂枝,花低头,缸里的金鱼全浮了上来,在水面的浮萍间不停地吐着泡泡。
冯不过来了一趟,约我去吉林通化避避暑,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高句丽王陵的遗址,答应了他,他便又去约廖焕生,走时嘱咐我一定把曹队两口子约上,很久没见了,一定借这个机会,好好聚聚。
我虽然知道曹队最近忙得脚不离地,八成没时间,还是答应下来。
送走冯不过,我给曹队打了个电话,他本来一听要出去一周,忙说不行,怔了一下又问我打算去哪来着?我告诉他是吉林通化,他想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了,说可以安排下,只要去的时候在吉安停一天,我们找地方玩一玩,他办点儿事情就好了。
冯不过当然没问题,但我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怕是着了曹队的道儿了。
果然,我们在去吉林的火车上,曹队把我拽到餐车上,美其名曰长路漫漫,喝瓶啤酒。这趟火车不是一般的慢,大站小站全停,还好有个餐车可以消磨些时间。几杯下肚,就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我。
事情要从几个月前的北京西郊圆明园的画家村说起。圆明园遗址外墙边上有个村子,从八十年代末开始,有一批不得志的画家租用了大量的民房,一边当画室画画,一面也住在里头,主要是房租便宜还清净,很适合艺术创作。
随着九十年代中期几个画家从哪里画了出来,成了全世界瞩目的中国先锋艺术的代表,画家村的知名度一下子也提升起来,反而村子原来的名字没人记得了。大批的老外带着猎奇观光的心态,来到这里,村里的房租也顺道水涨船高。虽然后来一些画家承受不了房租搬去了京城东面的村子,但画家村里还是住着几十个坚守的画家。
艺术家扎堆儿的地方,是非总是要多些,毕竟艺术家生活没有规律,怕约束又长期和烟酒乃至摇头丸混在一起,派对多了,来往的人又杂,治安就是个大问题,这让当地的派出所很是头疼,但除了加大巡逻力度,加大对流动人员的办证管理,也没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
好在画家村,除了画家和他的朋友们喝高了,偶尔有个寻衅滋事的治安事件外,一切还算太平。
可九八年发生在画家村的一系列案件彻底让这里动荡起来。最初只是一颗小石子溅起的涟漪,但谁也没想到会变成惊涛骇浪。
初夏的时候,一个年轻画家死在了自己的画室里,两天后才被人发现,由于手腕上有深深的刀片划痕,刀片又在手上,地下有大片的阴干的血迹,再加上死者很穷,没有女朋友,整天画画,案件很自然被定性为自杀。
本来嘛,画家性格都有一些和平常人格格不入的地方,画得久了,挫折遇多了,一时想不开也正常,没人会对这自杀事件关注太久。
但一个星期后,第二起自杀事件如约而至,这一次自杀的是第一批搬进画家村,已经四十多岁的老画家。这一位姓孙,性格豪爽仗义,村里朋友遍地。而且他的画水准颇高,又是科班出身,被很多国外画廊关注着,应该是最接近大红大紫的一位,所以他的自杀,村中熟悉的人都很不能理解。而且他选择的也是割腕。
孙画家被发现时,还有一丝气力,发现他的是他的画家朋友,他那朋友一见满地的血已经晕了一半,又没有救护知识,没有马上替孙画家止血,而是跑回家里拿手机给一二零打电话。
等他跑回孙画家家里才发现,他不在的这几分钟,孙画家竟然挣扎着拿起美工刀,给自己的另一个手腕上也狠狠地来了一刀。这得是对自己多大仇多大的怨啊。一般自杀的人,进入半昏迷状态时,大部分都会后悔,特别是割腕的,死亡的过程很长,也许是回忆起了人生诸多阳光与美好,忽然唤起强大的求生欲望,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求救,这一动,反而失血得更加厉害,加速了死亡的来临。
曹队这样的老刑侦,见过的割腕自杀的场景不少,但能挣扎着起来给自己补上一刀的,也是头回见到。但孙画家的死,似乎给画家村开启了一个魔咒,与际遇无关,与内心无关,与挫折无关,与追求无关,没有逻辑,没有预兆,更没有缘由,只有瞬间对生命的漠视与绝望。于是,短短的一个月内,又是第三个,第四个。
案子的卷宗到了曹队手上的时候,画家村已经流传出传染性自杀的说法,有好事者发现,所有自杀者割腕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杀前都曾经感冒发烧,卧床过两天,痊愈后不久就像遭了魔障一般,义无反顾的了却了生命。这说法一出,人人胆寒,特别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画家,立刻放下画笔,逃出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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