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俪在未时四刻时辞别梁娥眉回到洛府,人累得不轻,沐浴之后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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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候梁俊与定西大将军府马大姑娘成亲,冒出庶妹算计嫡姐,意欲抢夺良缘的丑闻,一时间在吃喜酒宾客的口耳相叙下,成为一件笑柄。
早前对马茹有偏见的人,听说这事之后,不免有些同情于她,姨娘、庶妹联手算计,还打算在事成之后将其贱卖,天下奇闻。
因洛康的授意,一时间弹劾马家教女无方的折子如雪花一般落到皇帝的案头。
洛俪彼时正坐在岁寒馆内用左手练字。
自打吃完喜酒后,每次点评文章、做考题、写文章,其他时候她就在练字,除了右手练,左手也练,左手的字还是有些差,她必须在下场考试前练得更好些。
素纨进来添了茶水,“姑娘何必这么辛苦?”
洛俪小声道:“夜大哥答应帮我弄一个皇城户籍文书,到时候我就能下场应考。”
得,她还是不说了。
她一脸“你别告诉别人”的凝重样。
素绻进入岁寒馆后院,四下里一扫,抬头就西屋小书房窗前站着的洛俪,“姑娘,小婢刚才去瞧过了,素纹在那边盯着,四个人还算老实,都在认认真真地抄案首的文章和考题。”
洛俪道:“等他们几个抄完,做完考题就得一个多时辰,以后这个时候是我练字的时候。他们若自己不自觉,我盯着也没用。”
素缱笑道:“姑娘要这样想才轻松呢。”
她们姐妹最讨厌韩兴邦与戴超,两个人的眼神古怪,韩兴邦总爱瞧素纹,而戴超又爱看洛俪,害得两人戴了面具还避不开。
未时,洛俪坐在书房,与几人一样写文章。
书房外,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一个是洛康的声音,另一个听得不大分明。
洛康道:“杨丞相,请!”
率先进来的是一个近五十岁的男子,两鬓各有一缕白发,双目熠熠有神,进来时就算坐在夫子席戴着布面具的洛俪,而她的对面摆了四张书案,案前各坐了一个人,都在认真答卷。
洛康进来后,身后跟了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好奇地瞪大眼睛,直直望向那个戴面具的少女,她穿了一件束袖湖裳,下身配了一条深蓝色的渐变色裙子,腰身下是浅蓝,蓝、深蓝,蓝色裙摆上绣了不规则的千醉芙蓉,错落有致,她落下笔,看了看手中的文章,递给一旁的侍女。
侍女一脸苦相,拿了文章坐到一边的书案上抄录起来。
第一个交卷的是纪玄均。
洛俪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之后拿了素笔,勾点了几处,与他打了个手势,“记得遮住避讳词字,策与皇上名讳谐音,记得缺笔。现在的文辞比以前好许多,注意用语太过犀厉,若遇上温润的考官,就会将你的答卷搁放一边。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朝中几派争斗,你必须学会避嫌,更得改掉你的犀厉,你可以严厉,但没必要犀厉。”
纪玄均揖手一拜,“谢先生指正。”拿着考卷回去,照着洛俪所言重新修改,改好之后又反复再读,直至满意,方才另寻了纸抄录一遍。
杨丞相立在纪玄均身后,看罢了文章:“不错,立意很新,行文沉稳。”
这样的文章,拔不了头筹,却也不落不了榜。
第二个交卷的是韩兴邦。
这数日下来,从早前的不屑一顿,到如今的敬重有加,他将洛俪评点过的文章带回去,韩修德很是认可洛俪,甚至还颇为赞赏,“让你跟洛三娘读书真是明智之举,此次过试有望。”少有地鼓励了儿子几句。
洛俪看了之后,写了评语,将不妥之处指正出来,依旧让韩兴邦修改。
第三个交卷的是洛徘,他吹了吹墨汁,拿给洛俪瞧,洛俪低声道:“你忘了署名,你已经犯第三次了,如果下场应考时你再忘署名,你可知道后果,我说过,答卷之时,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名字写上,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她拿着素笔,从头到尾瞧了一遍,“不错,近来长进很大,记得用词避讳,太后名讳、皇上名讳一样的字、同音的字全都需要避讳,我将这些字勾了出来,下次注意。”她执笔在旁边写了评语,“这次小问题没有,却是立意、立题上有问题,参照今日抄录的文章再看看你与别人之间的差距。我与你说过,不会写可以仿写,写得多了,自然就会了。题目不变,再写一篇,明日交给我。”
洛徘抱拳一揖,拿着试卷坐到原来的地方,看着自己的文章,又将早前抄录的翻出来看,近来别的不学,全做的是历届童试考题,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杨丞相看着洛徘的文章,“也没洛三娘说的那般糟糕,除了立意略有些模糊,文笔、内容还是不错的。”
洛徘答道:“长姐要求做学问必须严谨,我的立意确实不如别人立意明朗,我只要把长姐勾画的那些字词用语修改一番,这篇文章就能变得明朗起来。”
杨丞相似有不信。
洛徘这些日子下来,也知道洛俪说的重写,其实就是大修,而她越是勾画得多,越是小修,如果勾画少了,这文章的问题就大了。
洛徘看了看别人的文章,拿素笔在自己的文章上修改起来,一句又一句地改,然后又通读了两遍,发现没有大问题,这才继续抄录。
杨丞相就在四人身后,看了一个遍,瞧出了些门道,那就是这四人的文章都不错,文风中庸,用词严谨,然后四个人的文风又各有不同,洛徘的用词华丽又不失厚重凝实;纪玄均的文章略显尖锐,是尖锐而不是犀厉;韩兴邦的文章更有内涵,风格洒脱干练;而戴超的字写得最是公正有力,言词活泼中不失严谨。
洛康看着洛徘的认真模样,再看看他修改后的文章,再细读,果然有了几分味道,没想这十余天下来,洛徘长进迅猛。
四个都将自己的文章修改好了。
洛徘捧着修改好的走近。
洛俪看了一眼,立时抓了竹片。
洛徘巴巴地伸出左手,洛俪啪啪啪地打了十下:“自己说错处。”
“我忘署名了!”
“这次的文章给你评上等!”她沾了墨,像挽花似地给挽了一下,还真是一朵花,花的中央是“上评”二字。
洛徘挨了打,却乐得见眉不见眼,“谢长姐!谢长姐!”
“下次再忘署名,就打二十下,事不过三,重要的事我只说三遍。”
洛徘捧着文章坐回原来的地方。
杨丞相又移到洛徘身边,将他刚才的文章再看了一遍,“啊呀!奇才啊!这样的文章,童试中评为案首也不为过,早前立意不成,这一翻修改,竟变得如此优秀……”
洛徘眼睛透亮。
这位可是当朝丞相,连他都夸这文章好,那定就是好的。比他在学堂得了先生的夸赞还要欢喜、鼓舞。
洛康答道:“小儿只是初学,本官这些年疏于教导,哪有丞相大人说的这般好,好在长女学识不错,能督促指点。”
丞相?
另三个齐刷刷地望着杨丞相,他们还在讷闷,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头儿,原来是保皇派之首的杨耀国。
洛俪淡然地道:“此乃做读书做学问之外,二位大人不得高声喧哗,若是吵到他们,本姑娘可要请你们出去了。”
杨玉积来了许久,洛俪没有起身,就坐在夫子位置上,不拜他父亲这个当朝丞相,也不对她的父亲行礼问安。“臭丫头,你督促几个人学习,真当自己是夫子了。”
洛俪道:“公子没看到院门贴的纸,‘苦读诗书,谢绝访客’,如果看到,贸然而入的是你们,即便有一位访客是我父亲,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来打扰。”
杨丞相哈哈大笑起来,“洛三娘做学问的严谨颇似洛子,难怪有此高才,今日我们贸然而入,是我们不对,老夫不说话,不打扰你们苦读。”
瞧瞧这四人的文章,个个做得不错。
杨丞相觉得,他们以前不是这样。
洛俪坐在夫子席上,朗声道:“拿笔记录今日功课。”
素纹取了一张纸,朗声诵了起来,这功课题目是参赛童试设置的,童试有三场。
四个提笔记录。
素纹念完,朗声道:“规矩大家都知道了,今晚回去完成,明日早上交功课。”她将手里的题目单递给了纪玄均,他瞧过对比了一下,没有落下,又递给下一人,以此类推,四个都比对完了,最后又递给素纹。
洛俪喊了声:“今日散了吧。”
韩兴邦将自己今日抄录的文章与自己修改后的文章卷好。
戴超眉眼含笑,听丞相对他们几个的评价,这很高啊,这次童试过试希望极大。
纪玄均与洛徘结伴随而行,两个各夹了几本书,又夹着文章题目等。
执书、素缱收拾了一番,洛俪起身,像个小夫子般不紧不慢地带着自己的侍女出来,出了书房收拾出来的学室,福了福身,“爹爹不是说书房借给我了,有什么事不能等他们散去再说?”
洛康笑问:“俪儿,你还真像个夫子。”
“爹爹,我这几日就是个夫子,你没见他们几个对我恭敬得很。”
洛俪又对杨丞相福了福身,“洛三娘拜见丞相!”
“洛大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洛康含笑,是默认,更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