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妹二人风尘仆仆赶到洛城,在萧氏一族里打听了一番,才知萧怀青母子根本没回洛城。
杨玉莲只得照他们母子行走路线再回江南,一路打听,有一天,一个牙婆带着几个下人去一个大户人家走过街上,正巧被杨玉莲瞧见,她追上那丫头,一打听才知柳氏母子在扬州出了大事。柳氏与萧怀青都卖/身抵债给了扬州地头蛇,更别说随身值钱的东西与身边服侍的下人。
杨玉莲听说扬州地头蛇拿了她儿子给萧怀青抵债,当即去寻人,可打听了一圈,也没寻到儿子,最后还是一个心善的婆子悄悄告诉她,“你儿子早就被转卖远乡了,听说是一个商贾家的太太,婚后九年,接连生了四个女儿,第五胎不能再生儿子,为了保住嫡妻位,他谎称自己在回娘家给父亲贺寿时生了一对龙凤胎,现在这一双小儿女正养在娘家。
这太太娘家是江南人士,近一个多月四处物色一岁多的男童,出了高价,纹银三百两,一要眉眼长得好,二要与她长得相似。这不,正巧瞧见你儿子,就被她给买下了。买下当日,就乘船回了婆家。”
杨玉莲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险些没栽倒在地。
她许再不能生,只能有通儿一个孩子,还被拿去抵债,现在这孩子更是不知下落。
婆子道:“人家买去是做嫡子,虽是商贾人家,定不会薄待了他。这位奶奶,你莫念了,遇人不淑,他日改嫁个好的,要多少孩子不能生?”
杨玉莲问道:“那妇人是哪里人?娘家何处?”
婆子道:“奶奶,我瞧你也是个可怜人,这才将实情相告。只是那妇人的娘家、婆家我真不知,只听隔壁牙婆说那妇人是从晋陵经过的商贾太太,这种事多是怕走漏了消息,这才故意隐瞒,就算是牙婆想查,也查无可查。”
每一行都有自己规矩,早前人家不说身份,就是怕走漏消息。
牙婆是为了赚钱,人家则是为了寻个男孩为子。
杨玉莲悲怆地看着面前的萧依,“你们萧家行事狠毒,我在扬州府衙便与萧怀青和离了,从此之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我恨不能饮尽萧家人的血,啃食你们的骨。
萧依,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求上洛家,是想让洛家出面替你弟弟还女票资么?你不是他亲胞姐,把你的嫁妆卖了,把你所有值钱的东西卖抵债去啊!”
她满腹的怨恨无法发泄,看到萧依,看到与萧怀青相似的眉眼,她的恨意立时直往上窜。
萧依放开洛廉,从地上站起,恶狠狠地道:“杨玉莲,你这恶妇,你杨家明明有机会帮怀青,可你却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仗着杨家的官威强行与他和离,你这无情无义的女人,谁娶了你谁倒霉?”
杨玉莲反问道:“一个罪臣后人,被贬平民却连平民都不如,连躲风避雨的茅屋也不曾有一间,又不晓寒窗苦读,就凭他那样的废物,难道要我陪他一辈子?我三万多两银子的嫁妆,被他折腾得还剩十之三成都不到。就算是这样,柳氏母子还不放过我,拿着通儿逼我转卖嫁妆,好给你萧家置家业,可是他们……却连累我的通儿,害我们母子各奔西东。通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好恨,我恨透了他们!”
这样的痛与恨,几近要摧毁她的理智。
杨玉莲想到自己可爱的儿子,而今天涯海角,亦不知人在何处,今生今世,许是再也见不着了,即便想尽了法子,她甚至在扬州花了大价钱,想打听到萧通的下落,可那个买走萧通做儿子的商贾太太,虽是江南人,却是途经扬州买走孩子的。
杨玉莲甚至还去了晋陵一趟,求洛倩的婆家苏家帮忙打听,可打听了一圈,也没听说有哪家的姑娘许的是他乡商人,更没有接连生五个女儿的。
最后,苏家老太太认为:“杨姑奶奶,那富贾太太自称是晋陵人,以我之见,她定不是晋陵的,许是其他地方的人,生怕被人知晓根底,这才谎称晋陵。”
不提娘家姓氏,亦不提婆家姓氏,说她嫁的是晋地富贾,只怕这晋省的婆家也不是真实的。做这种事,买个儿子回去冒充亲生儿子,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可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来路。
牙婆、牙行都不知道底细,更不知她婆家何处、娘家何处,就是这样,天大地大,她哪里寻回自己的儿子。
杨玉莲怨过父亲,怨他识人不明,将自己许配给那样一个男人为妻,最后连她唯一的儿子也给连累了。
杨耀宗听说萧怀青不争气,在外头乱来的事,也连连轻叹,“早前我想着,他在洛家长大,许是个好的。”
“父亲,洛家好吃好住好穿地养他,教他的可是柳氏,柳氏那等人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他有亲娘在,洛家凭什么越过柳氏去教他。”
柳氏早前挂的是洛家大房老爷侍妾的名分,身份昭告天下之时,洛家与柳氏母子再无关联,洛家又凭什么去过问萧怀青的事。
萧依没想杨玉莲对柳母子恨得如此深,原想借杨家之势,现下看来是万万不成了,她一转身继续跪在洛廉脚下,“伯爷,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娘,救救怀青……”
上次离开顺天府,她曾在心下发誓不再来的。
可她真的没法子了。
她求婆家,求婆母、求夫君,求婆家的大伯小叔子,他们没一个人理她。
婆母还讥笑起来:“以为如月傍上洛家真做了侍妾,原来人家嫌她是拖油瓶,也就是个挂名的。这下好了,不仅没保住这门亲戚,还得了人家的大恩,不还便罢,这再求人帮忙,就会被世人斥骂得寸进尺。”
他们也是姑嫂,可婆母压根就不想帮枊氏,仿佛柳氏的好坏、生死与他们没有关点干系。
萧依求婆家人无用,这才想到来顺天府求洛家人。
洛廉冷声问道:“萧氏,你要我如何帮他?”
萧依立时化悲为喜:“伯爷愿意帮我娘和弟弟了?”
洛廉睨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一,我洛家不会仗势欺人,违反江湖规矩,扬州赌坊的事不会插手;二,十万两银子的高利贷,转眼已有几月,照着这行的规矩,现下得几十万两银子,我洛家不会去给一个德行亏欠的人还债。”
早前的萧怀青,声声说不屑做洛家子孙,可柳氏呢,却想借着这身份,为自己谋利,而萧怀青更是在外头破坏洛家的名声。
一面不屑,一面又享受着洛家带来的声誉与好处。
这样的人,真真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乘,以为自己多有气节。
洛廉最是瞧不起这样的人。
萧怀青的今天,何曾不是柳氏给宠出来的,因为他与苏氏知晓真情,在萧怀青的管教好不便插手,一直是柳氏自己在教儿子。
萧依心下微沉,转而道:“请伯爷与扬州官府写封信,让官府出面封了扬州大发赌坊。”
杨玉莲听得好笑,“萧姑奶奶,你以为封了扬州大发赌坊就不用还债,你想得可真轻巧。”
萧依恼喝:“杨玉莲,你有没有心?就算我娘和弟弟待你不好,却也不坏。”
杨玉莲笑,笑得张狂,“他们待我不坏,连累我儿子被卖,害我母子不得相聚,这还算不坏?”
她恨不得生吞柳氏,恨不得活剥萧修。
她也怨过父亲杨耀宗,因为对亡者的应诺,白白牺牲她的一生。
萧依道:“已经这样了,你恨他们又有何用,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们也是夫妻一场。”
“萧姑奶奶真会说话,想来柳强骂你打你,甚至当着你的面与陪嫁丫头亲热,占了你与她的床,你也是甘之如饴的,毕竟,你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恨他嘛。”杨玉莲一言出,带着无尽的讥讽、嘲弄。
萧依被人凿中痛处,身子微颤,自打他们母子身份昭然,又失了洛家这个依仗,她在婆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前她但凡得了好处,少不得孝敬婆母,也赠些给嫂嫂、弟妹,现在她们立马变脸,甚至还笑她是个没娘家的,就连她的嫁妆,也是别人瞧她可怜赏赐给她的,她虽是萧家姑娘,实则不过是个丫头命。
柳强听了她们的挑驳,也越发看不上她,说她是破落户。
以前,柳氏坚持要将她嫁入柳家,就是觉得舅舅、舅母会待她好,必不会让她受委屈,舅舅是待她不错,可舅舅在外做官,不在家里,还不是由着舅母等人作贱她。而今,连庶出的弟媳女都敢在她面前说风凉话。
洛廉轻叹一声,“我会派人去扬州,看看那边的情形,在能力范围之内,不违道义,不违江湖规矩,替他们母子说几句好话,让他们在扬州少受些罪。”
萧依连连磕头:“多谢伯爷,多谢伯爷!”
而今,她再不敢唤“养父”二字。
杨玉莲面容微凝。
素绢出了府门,对杨玉莲行了一礼,“杨姑奶奶,我家三姑娘听说你回顺天府,请你入府一叙。”
萧依眼睛闪亮,若能搭上洛三娘这根线,洛三娘一时心软,她说的话,不就是老候爷的话,许能救到柳氏母子。扬州大发赌坊心太黑,当初借下十万两银子,这才几月居然高达四十多万两,这么大一笔钱,让洛家还也不可能,但能借洛家的势力,让扬州官府查没赌坊,这笔债自然就能不还,还能救出柳氏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