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康道了句“不用”,心头空落落的,女儿回皇城,生怕被乱点鸳鸯谱,连面都不敢露,还得偷偷摸摸的,他们父女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洛径以为他要出后院门。
不想洛康又折了回来,“俪儿说,她搁了一些书画在你这儿。”
洛径笑了两声,“是一套梅兰竹菊。”
“还有莲花图。”洛康补了一句。
洛径笑得讪讪。
洛康心里暗骂:臭小子,贪人字画贪习惯了,念头都打他身上,那是他宝贝女儿给他留下做念想的。“书勤啊,你妹妹临离开时,可是说了有多少幅的,你别想糊弄三叔,三叔还没老糊涂。”
洛径哭笑不得,他就是觉得这是三妹绘的,且瞧着都是三妹得意之作,想截下一两幅,洛康一说,他还真留不下,笑了笑,道:“叔父送我一两幅呗!”
洛康不语,待洛径拿出一个盒子来,洛康往里一瞧,有六幅之多,抱起盒子就走。
洛径在后面大喊,“叔父,你送我一幅呗。”
“俪儿在这里住着,我就不信你没留上两幅,年轻人太贪心可不成,容易变贪官,有一幅就当知足,不应求多。”
洛径无奈。
他不就是想多讨一幅,洛康就能借此说话,还与贪官扯上关系。
洛康出了华穆苑,回到书房,将女儿留下的字画一幅幅地展开,一幅幅地品着,怎么也瞧不够,瞧了良久,进了小佛堂,对着梁氏的画影絮絮叨叨起来:“思思啊,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又漂亮又有才华,很像你,也像我……”手里拿着一幅画,“你瞧,这是她绘的梅花,是不是傲骨铮铮,梅骨清丽?不愧是我们的女儿,有你的骄傲贵气,又有我的才情……”
洛康在妻子画影前连连夸赞,如果旁人听见,只怕要酸掉大牙,他一幅又一幅地评鉴一番,只说优点,缺憾之处他全瞧不见。
他在小佛堂里说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心里更空落了,洛俪说一早,不是指明天一早,而是指今天,是尽快离开的意思。
洛康还想私下问问女儿“你需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总之,就是女儿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支个梯子让人去摘,还没问呢,她就走了。
出得皇城的马车上,洛俪掏出一个荷包,里面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大的是一万两,小的亦有五十两,细数了一番,竟有十万又五百五十两银票。
素纨咋了咋舌:这三老爷待姑娘还真是大方,给个荷包就这么多,据她的观察,皇城洛府的日子过得也以节俭为主,并没有多奢华。
“姑娘,我们要在顺天府滞留一日么?”
洛俪道:“在顺天府城内先住一日,待铁家大船一到,先上船等大老爷一行。”
梁霸寻的马车和车夫是洛径介绍的,洛径与这家车行东家相熟,因相熟,车夫也是口风紧的,只当洛俪主仆三人是洛家的亲友,雇车的银钱一文不少,路上两日还管吃喝,到了顺天府码头,要揽活也容易。
*
皇宫,养性殿。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看了一半,就觉得乏了。
副总管道:“皇上若是累了,不妨早些歇下。”
“高昌,你与朕说说近来皇城发生的新鲜事。”
困了,还不能睡,他得把奏章看完,小事都由六部与丞相处理了,剩下的这些都是极重要、紧要的事,需要他亲自瞧看。
他还没有亲政,太后提过两回,窦国舅跳出来说“皇帝年幼,对政务不熟,还得太后把关才可。”
他年幼个屁,他都弱冠之年了,偏窦承嗣这奸/贼非说他年幼。
为了证明自己有处理朝政的能力,他一定要看完今日的奏章。
高昌是太后身边大总管高长春的干儿子,高长春给他取了个“高昌”的名。
高昌笑了一下,捧过一盏茶,“说到皇城的新鲜事,听说数日前,倒发生了那么一桩。说是吏部洛侍郎带着两处大田庄、七家百年老店去郑国候府,将这些东西赠予郑国候梁家,另还赠送了纹银一百万两。”
皇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七家百年老店,这可是活字招牌,这样的老店做生意是只赚不赔的,洛康还真舍得?”
“舍得!他还真舍得,眼睛都不眨就送给了梁俊。当时见证的有皇城书院的山长、户部右侍郎、皇城府尹、琼林书院山长等人。当日上午的事,下午就传得整个皇城上下皆知。
百姓们都在议论,说洛大人高风亮节,不贪钱财,不慕荣华。
还有人说,谁要娶了洛大人的嫡长女,可真是赚大发了。听说老郑国候之女梁氏嫁给洛大人时是真正的十里红妆,陪奁能排十里,而陪嫁的田庄、店铺不计其数,处处都是赚钱的,可与皇家嫡公主的嫁妆相比。”
皇帝听高昌提及洛俪,立时精神百倍,“有人打洛三娘的主意?”
“哎哟,皇上,这一家有女百家求,洛三娘嫁妆丰厚还有才华,虽然名声难听了一点,可这不影响名门大户求娶啊。”
名声难听……
江南第一恶女?
这名头,还不是当年李琴儿给闹出来的。
名声都毁了,还有人前赴后继地想娶。
这算不算瑕不掩瑜。
虽有一点恶名,但大体却是好的。
高昌又道:“听说已经有不少大臣有意求娶洛三娘,可洛子发了话,娶他孙女就不能朝三暮思,不能纳妾,不能逛花楼,连通房都不能,必须一心一意对他孙女,许多大臣一听,打消念头的就去了大半。不过还有的想,不能纳妾,那就养外室吧,只要不被发现就成……”
“这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好!
只是洛子还真是,干嘛说那样的话。
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高昌,你说朕求娶洛三娘如何?”
“皇上……”高昌吃惊不小,“洛子可说了,谁娶他孙女就唯洛三娘一人。”
皇上你能成吗?
别说其他,就是你的后宫,从十五岁时开始,就有好几位司帐、司床、司寝、司被存在,这虽不是正经的嫔妃,可与大户人家的通房就是一个意思,不过因身在皇家,换了一个说法而已,她们的存在,就是陪皇帝睡/觉,将年轻的皇帝的侍候舒服。
一品的四妃之后空悬,就连后位还没人选。
皇帝想亲政,就必须纳妃娶后,这是拉拢朝臣,巩固自己的权力最好的法子,也是历代帝王最常用的拢权之术。
皇帝道:“近来太后又与人赐婚了?”
高昌笑。
皇帝道:“她又给谁赐婚?”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一头是窦氏派臣子,另一头是保皇派,要不就是两家是仇敌,要来一桩“化干戈为玉帛”非将两家世仇儿女给凑成对。一位刚烈的武将之女,当天就要剃发去当姑子,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害死她祖父的仇人幼子。
高昌笑微微地道:“太后相中郑国候,夸他年少有为,要将窦家姑娘许配给郑国候为妻。”
皇帝拧起眉头,若说旁人,可梁俊知道窦华浓的底细,当年窦华浓下江南搅乱四大才女选拔赛,大败回皇城,上船的时候,可有萧修、卢淮安等人相随,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听说窦华浓回皇城就大病了一场,这病得很蹊跷。
窦华浓就是个残花败柳,他依稀听卢淮安说“主子,窦华浓那女人是个不守闺训的,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也就是说,在被卢淮安碰之前,窦华浓已经被人给碰了。
皇帝想到梁俊是他的人,如果梁俊的亲事真被人给糊乱给定了,这不是给他添堵。
高昌道:“窦姑娘不从,在太后跟前哭闹了一场,气得太后说,再不管她的婚事,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窦华浓一双眼睛就盯着年轻英俊的皇帝,看着皇帝还未大婚,越发觉得后位就是给她留着的,对她想做皇后一事,窦家上下就没人不知道的,太后也知道,可太后偏要乱点鸳鸯谱。
皇帝又问道:“高翁可是陪伴过朕父皇的人,近来居然被个半路杀出的甘霖抢了宠。高昌啊,这甘霖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都没听过此人,怎么突然就把高翁挤一边了,要说用人,朕觉得还是高翁好……”
他一脸担忧。
高长春父子都是太后的人,他要说实话太怪,一副很担心甘霖抢了高长春大总管之职的模样。
“甘霖就是个卑鄙小人!”
终有一日,会落到他们父子手里,最近高长春连连失势,而太后对甘霖的信任,远超过高长春,这让高长春很有危机感,在暗里下手整甘霖,竟被他查出了真相,太后对此很气恼,将高长春叫过去训斥了一顿,敲打之后,更是流露出“你再给老娘使坏,老娘就换人做这大总管。”
以前的太后,哪里会说这等话。
可现在,甘霖虽没做大总管,那风光体面完全不次于高长春,甚至有内侍太监已经敬称他一声“甘大总管”,而甘霖不纠正,对此还很受用。
皇帝坐在龙案前,指头敲击着龙案,暗自琢磨着洛康将一大批财产赠送给梁俊的事,他不是声声说梁氏的嫁妆是给爱女洛俪的,怎么回头就送给梁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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