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却也只好起身往外去。叶云锦请他们走大门,六太太忙说走侧门方便,路更近些。叶云锦自然不勉强,便送了出去,停在门里,笑道:“雪至还在等着我吃饭,就不送了,你二位走好。”
六太太不甘心,正要趁机再打听苏雪至和贺家孙少爷的婚事,想着到时候操办自己也插上一腿拉近关系,抬起头,看见几人就站在外头,正盯着这边――她一眼便认出,是三伯爷的儿子和另几个平日与他交好的族人,都是昨晚一起碰过头的。
夫妇吓了一跳,想躲,却是来不及了,已打了照面,只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
这拨人自然也不傻,知道贺家的那个后人现在是什么身份,昨晚个个激愤,不过是被架着,做做表面功夫罢了,今晚上都和六爷夫妇存了一样的心思,想与叶云锦这一房套近乎,拉关系,又怕被人看见了讥笑,于是趁天黑,偷偷摸摸地走侧门,却冷不防竟在门口这样遇到了,场面顿时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尴尬。
两边隔着门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视了片刻,最后一边说过来有事,另边说恰好路过,心照不宣,和叶云锦打着哈哈道了声别,匆匆一起走了。还没走出多远,三伯爷家的儿子说:“六奶奶,不是说你犯了急病?才一晚上就好了?”六太太岂肯认输,冷笑:“听说昨晚嚷得最高声的就是你。晚上你来她家干什么?”那边面红耳赤,反唇相讥:“怎么,只许你们上门做好人,就不许我们来?六奶奶你有这个心,也不丢人,何必藏着掖着不说?昨晚六爷但凡发个话,轮得到我开口吗?”……
叶云锦站在门里,冷眼看着苏家这些宗族之人渐渐去了的背影。
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暗斗,现在终于彻底结束了。她赢了这帮虎视眈眈的人。
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老天爷还是看顾她的,否则,怎会做出如此的安排。她本非善人,既无德,也无能,最后却让她得到了一个如此出色又贴心的女儿。不但如此,她的女儿机缘巧合,又遇到了贺家之孙。
毫无疑问,她将拥有一个光明而幸福的未来。而这一切,又全都始于二十年前自己的那一段旧事。虽然那段往事早已过去,从前注定不能圆满,将来,也是一样。但她觉得她无憾。她应该无憾了。
叶云锦的视线投向远处府城的那片夜空,望了片刻,收了眼底流露而出的一抹温存,转身进去了。
贺家的那个孙子,并没有让叶云锦等待多久。
不过几天之后,他就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是个贺家的宗亲,省城里的一位极有名望的大儒。老先生领他拜望女掌柜,并以贺家长辈的身份郑重地提亲。女掌柜没有半点推脱,笑吟吟地答应了下来。
当天,整个县城为之轰动,通往苏家大门的那条街道上,人挤得水泄不通,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这件喜事。县民们不但用敬畏又热烈的口气谈论着关于苏家准女婿的事、他带来的那支驻扎在城外的威武雄壮的士兵队列,还说起了关于天德行女掌柜的种种掌故――当然,现在,在县民的记忆里,女掌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曾被质疑过的某些“不光彩“的往事,都已了无痕迹了,就仿佛从没有过。她化身成了智慧、隐忍、坚强的,类似于女罗汉的完美形象。甚至,还有老眼昏花糊里糊涂以为现在还是皇城里皇上坐龙椅的老者声称,要给她向朝廷上表,发个贞洁牌坊,如此才能配上她的操行和功德。
当晚苏家大摆宴席,叶云锦言笑晏晏,招待各路贵宾。而贺汉渚和苏雪至一起,在夜色深沉之际,入了府城,来到了那座位于江湾畔的四方堡屋。
西窗幽阒,烛火独明,郑龙王端坐屋中。他凝视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着笑容,让他起身,不必向自己行如此的大礼。
贺汉渚坚持,毕恭毕敬地道:“今天是我和雪至订婚的日子。我给您行礼,原是本分。”
没有明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郑龙王神色微动,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苏雪至,不再推辞。
他看着贺汉渚循旧制,向自己行完拜礼,忽然说道:“雪至,你跟烟桥去看望祖父的时候,记得替我敬上一炷香。”
“人生固然无常,但当年,如若不是祖父侠肝义胆,一诺千金,我是断然活不到今日的。”
“那时我还是个十多岁的狠勇少年,怎知冥冥半生,四五十载,竟就这样一晃而过了。”
“我这未了的心愿,雪至,你来替我完成吧。”
他出神了片刻,慢慢转头,望向身畔的女孩儿,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