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他们为了破封印而对自己家里人不管不顾,莫长情那还是亲爹呢不是?”段秋水一脸认真地问,可见他早就在想这个事情了。
谁知他的话才说完,顾尘的面色便沉了下来,眼神更是有些冷厉。
段秋水见着顾尘这神色,当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错在哪儿?他自己并不知道,因为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
“师弟,你可曾见过我们天枢宫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过任何人?”顾尘声音沉沉。
段秋水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顾尘看着面前燃烧的柴禾,缓缓沉沉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天枢宫虽从来算不上君子,却也从不做小人之事,若非肩负守护封印的使命,我们从不愿伤人性命,我们如今是阻止甚或可以说是除掉莫长情,但他们的家人不曾有错,他们并未对人世有过任何危害之举,哪怕我们天枢宫真到了无法阻止莫长情的那一天,我们手中的剑,也不应当伸向他们的家人。”
顾尘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坚定的决然,“我们天枢宫本就是为守护封印而让人世平和而存在,为达目的而杀害无辜之人,与我们的职责与使命已然背道而驰,我们手中的剑,不能杀害无辜之人。”
段秋水看着顾尘,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低下头,道:“我知道了,大师兄,我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顾尘这才又微微笑了起来,“好了,吃饱了就稍微歇歇吧。”
“大师兄你也闭眼休息休息吧。”
“嗯。”
段秋水找了一棵树来靠,抱着他的剑,闭起了眼。
好一会儿后,他又微微睁开了眼,看着还坐在火堆旁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的顾尘,看了一会儿才又闭起眼。
其实方才他想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师兄这么想的,不是所有人的心都像大师兄这么和善的。
很多很多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
*
某地。
幽蓝色的常笕依旧开满整个洞壁,纯苓依旧躺在一地的幽蓝常笕中。
她身上还是那件素白雅静的裙裳,长发似乎永远都那么乌黑亮泽,眉如细柳面如画,修颈秀项,双手交叠着轻放在身上,安安静静的躺在幽蓝的常笕中,是睡着了的人才会有的姿势。
可她并没有睡着。
她睁着眼,看着洞顶已经生长了二十年的芍药,怔怔失神。
看着看着,她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一名男子跪坐在她身侧,常笕就长在他身旁,碰着他的手脚,可他依旧好端端地坐着,并未受这妖花常笕的分毫影响。
他看着纯苓眼角流出的泪,轻轻抬起手,移到纯苓的眼角旁,作势就要为她擦掉眼泪,可纯苓却是将头侧开,避开了他的手。
男子的手她眼角旁顿了顿,没有再往前,没有为她擦掉泪,而是将手收了回来,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却又无奈道:“你又哭了。”
纯苓不说话。
男子又道:“流太多的泪对眼睛不好。”
纯苓依旧没有说话。
男子见她不说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却没有离开,就这么在她身旁静静坐着而已。
过了许久,纯苓的泪落进了鬓发,眼眶里不再有泪流出,眼角旁的泪渍也已干涸,才听得她声音幽幽道:“我想凛哥哥,我想我那已经长大了的孩子,很想很想。”
从她别开脸不让男子的手碰到她的动作就可以看得出她极为反感男子甚或可以说是极为憎恶男子的纯苓,此时竟是开口与他说话了,就像两个朋友坐在一起,随意聊聊似的。
“我知道。”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柔,仿佛揉进了无尽的爱怜,“我一直都知道。”
“可你不会让我走,也不会让我见到他们。”纯苓又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面上神情也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怨恨,不过就是把心中的想法与人说上一说而已。
说上一说,她才不会疯。
哪怕她已经快要疯了。
“是。”男子语气温柔,回答却是肯定而残忍的。
“见不到他们,那你就和我说说他们的事情吧,行不行?”纯苓说这话时,她微微转过了头,看向男子,“我只是想要听听他们的事情而已,这个简单的要求不会很过分吧?”
“不会。”男子道,“你想听什么事情?”
对于纯苓,男子总是很温柔也很耐心,不管她对他如何,不管她恨他还是憎他。
“说说那个孩子吧,说说他长得多高了,说说他长成什么模样了,说说他娶的妻子好不好,对他好不好。”说到长情,纯苓脸上才浮现出些微的笑容来,温柔的,慈爱的,是只有为人母亲才会有的笑容。
“长得比我高半个头,模样和莫凛长得七八分相似,眼睛像你五分像莫凛五分,很俊气的一个孩子。”似乎只要是纯苓问的,男子都会回答,“他娶的妻子也挺不错,对他很好。”
“是吗。”听到男子说长情好,纯苓面上的笑容更温柔一分,眼神更是柔得仿佛能透出水来。
“嗯。”
“那凛哥哥呢,你可愿意告诉我凛哥哥怎么样了?”纯苓又问,面上带着期盼。
男子默了默,道:“你问吧,你想听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纯苓道,“只要是关于凛哥哥的,说什么我都愿意听,我都想听。”
“上回说到他去闯天枢宫找你了可对?”男子倒真的像纯苓所请求的,随便说说,“有人去救了他,虽然受了较严重的伤,不过回去养养也都养好了,如今又开始天南地北地做他的生意,他虽然不是块练武的好料,却真的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莫家人丁单薄,却是真正的家大业大。”
“他总是这么往外边走,身边可有照顾他的人?”纯苓关切地问。
“初一你还记得吧?这二十年,初一都一直跟在他左右照顾他。”
“那就好。”
男子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道:“好了,我还有事,便不陪你多坐了。”
男子说完,站起了身。
纯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回头,继续看着洞顶上的幽蓝常笕。
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当他抬脚踏上从地上蜿蜒下来的石阶时,只听纯苓忽然问道:“方才那一阵地动山摇,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这个问题,男子并未回答纯苓,只是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我不死,你就离不开这儿。”
男子说完,走上了石阶,一步都没有停留。
纯苓缓缓闭起了眼,眼角又有隐隐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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