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就住在这里。”
“就住在这里?”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闻言,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大弟子没心思计较他们的表情,也不想知道他们听没听说过过去的黄花观,因为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没再跟众人说啥,扭头在山体上找了找,找到了昔日那条他经常爬上爬下的山路,迈脚朝那条路走去。
老头儿老太太们随即提醒他,“道士,那条路不能走,不通的。”
大弟子头也没回,“我知道。”黄花观里的路,他比谁都清楚。
顺着狭小的山路,大弟子爬上了半山腰,在半山腰那里,有块大石头,大弟子朝那块石头看看,暗自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块是居然没被人动过,走过去推动大石头,把石头推开了拳头宽一条细缝。石头下面,是一个小坑,大弟子把手伸进试着坑里一摸,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
很快的,他把手又抽了出来,不过,在他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油布包,他喜不自禁地打开油布包一看,稍微露出了一丝失望。
这油布包里,包着几卷经书和一把刀子,油布包或许给水泡过,里面的经书几乎快烂掉了,只剩下这把刀,这是他们祖师青石到人自尽时用过的刀子,上面虽然锈迹斑斑,但还算完整。这是红卫兵砸抄黄花观的时候,他师父歆阳子让他悄悄藏起来的。大弟子把经书刀子重新包好,揣进了怀里。
等他顺着路从山上下来,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并没有散去,似乎都在山下等着他,见他下来,一群人围拢过来,问他到上面干了些啥。
他看看众人,只说了一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观已不在,心也不在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一群人被他说的莫名其妙,大弟子并没有着急离开,在山上又找了找,找到了之前几座道观的遗址,全都只剩下残垣断壁,有一间旧址上面,甚至被盖上了一间厕所。
大弟子见状心酸不已,掉着眼泪给每座旧址磕了头,然后,头也不回,下山而去。
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怔怔地看着大弟子离开的背影,他们心里可能在疑惑,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位奇怪的道士是谁,更不知道这里曾经就是这位道士修行的地方……
大弟子下山以后,他这才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真就像那头怪物说的,再也没有红卫兵了,再也没有人被游行批斗了,街头巷尾,人们的脸上,竟然还有笑容。在大弟子的记忆里,那个动荡年月,每个人都麻木着一张脸,谁能笑得出来呀……
大弟子是吃了师弟的肉才活下来的,他曾经想过自杀,但他又放弃了,因为他要是死了,就对不起为救他而死的七师弟了。他开始四处流浪,走街串巷、沿街化缘,他要效仿祖师,云游四方,将来找到一片合适的地方,再建观宇……
有一天,大弟子遇上一老一少,两个跟他一样要饭的人,那个老要饭的,还是个傻子,疯疯癫癫的,就这样儿,小要饭的,居然对老要饭的不离不弃,要来的东西让老要饭的先吃,他吃完了小要饭的再吃,老要饭除了知道吃,只会嘿嘿嘿地傻笑了。
大弟子看到这一幕,心头就像被人猛然重击了一下似的,自己疯掉的这些年,不会跟这老要饭的一样吧?一思量,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那、那我那小师弟……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百爪挠肠、懊悔不已,如果没有小师弟,自己早就没命了,他还不比眼前这个小要饭的,小要饭的至少是个正常人,他一个浑身黑毛的人,到哪儿都会被人喊打唾弃,我当时咋也遗弃了他呢!
大弟子再次返回黄花观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儿了,小师弟说过,他会回来,但是,这时的黄花观,根本没有小师弟的任何踪迹。大弟子向观里的人打听,但是,观里似乎又换了一批人,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了。
观里的人跟他说,一年前,好像听说山里出了一只黑毛妖精,经常到山下村里和黄花洞这里胡闹,后来,好像被一群人追进山里,那妖精失足摔下了山崖……
大弟子闻言,忍着悲痛爬上黄花观上面的山梁,对着苍天再次嚎啕大哭……
陈辉,老泪纵横地把故事讲完了,我看着他脸颊上的泪水,久久不能平静,我想问他,您讲的是真的吗?却问不出口,因为,他浑浊的眼泪是真的……
许久过后,陈辉抬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问我:“黄河呀,你说,我能不能留下这毛孩儿呢?”
我抽了一下鼻子,勉强冲陈辉露出一个笑脸:“道长,我说不让你留下毛孩儿,那是、那是我在跟您、跟您开笑呢,我、我也很喜欢毛孩儿,您把他留下是应该,我绝对支持您!”
陈辉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了……”
毛孩儿,就这么留了下来,我知道,陈辉也知道,这毛孩儿不是他的小师弟,他小师弟要是还活着,比这毛孩年龄大的多,他只想通过毛孩儿,去弥补过去对小师弟的愧疚、也算是给自己内心一个赎罪的机会……
感谢“花湾”的百元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