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拖累了他十六年了……已经够了……再也不要在这最后的时刻还给他增加负担……这病,磨的岂止是病人?更是折腾家人啊……
他脸色微微沉了沉,并非生气,“不可以!既然进了医院就得听医生的!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做!”
“不!”她从来就没在他面前这么固执过,“我的病当然是听我的!否则我不合作你们也拿我没辙!”
“你……”他亦从未发现,原来她也有倔强的时候。
王静秋脸上笑容始终温软,“正宇,十六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当我求你,行吗?”
见他仍然拉着脸不出声,更是低低哀求,“正宇……行不行?正宇,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我想尽了福,幸福得只怕连上天都嫉妒了,所以是要把我带走了,可是正宇,我真的知足了,即便是走,也是幸福的,就让我幸福地,没有痛苦地离开,好吗?”
他沉默不语,脸色十分难看,癌症的最后,怎么会是没有痛苦地离开?她这样做,是怕给他在经济上和精神上增加负担吧……
这样的要求,让他如何能点头说出一个好字来?
幸福……
像她这般要求低的女人,幸福似乎是太简单的事了……
初来北京那年,她第一次学北方人过年包饺子,大年三十,看他和弯弯饱饱吃了一顿饺子之后,她说幸福;
单位发猪肉,她像从前在南方时一样,割成一块一块,熏成腊肉,给左家一半,自己留一半,看着厨房里的腊肉滴着油珠,她说幸福;
晴朗的日子,被子晒得蓬蓬松松的,有太阳的味道,她说幸福;
雨天,她做一顿火锅,自己不吃,看着他爷俩吃,她说幸福;
下雪了,她一身雪花的回来,也说幸福;
似乎,十六年里每时每刻她都是幸福的……
如果真是如此,他总算有所慰藉……
自那日起,王静秋就住进了医院,顾念到弯弯的学业,陆正宇坚决不准弯弯请假,自己衣不解带在医院陪伴妻子。而左家在此种时刻也极有仁义,每天必来医院探视帮忙,给陆正宇夫妇俩送饭,就和亲人一样。
纵然是这样,弯弯又如何能放得下妈妈?只要没课的时间她都呆在医院里,陪妈妈说话,和陆正宇一起照顾妈妈。
她看得出来,妈妈其实忍得很辛苦,可是,为了让爸爸和她不担心,一直在强作欢颜。
这样的妈妈,让她更加心痛而难过,常常背着妈妈偷偷抹泪。
这段日子,左辰远一直陪在她身边,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会提醒她,该给妈妈送衣服去了,或者从家里带了饭菜和她一起送去医院,在王静秋需要任何跑腿的时候去跑腿;在弯弯自己忘了吃饭的时候逼她吃饭,在她哭泣的时候,在她无意识地叫出左胖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定会在她身边,然后,牵她的手……
这样的左辰远,不仅仅在照顾着王静秋,也在照顾着弯弯,可以说,陆正宇在医院已经忙得顾不上弯弯了,弯弯的起居饮食、学校课业乃至情绪波动全都是左辰远在顾着。
对此,王静秋深感安慰,也总是对左辰远说,辛苦了,别耽误了学习。
左辰远却是微微一笑,“阿姨,我们两家还说这些干什么?从小您就当我儿子般的疼,现在我就是您儿子,做着儿子该做的一切,阿姨,您放心吧!”
这番话似乎成熟得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所能说出来的,王静秋听了,心中自是安慰,毕竟孩子还小,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只是握着左辰远的手,眼神里满是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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