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见它,心中自然如浮现那迎寒而开的美景,花虽落了,但在昭仪心里,它永远都会开放着,不是吗?”
冯琬神情一怔,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胭脂盒,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左大人说得不错,花纵然凋谢了,却总还会留下痕迹在这世上。但是有些人有些事,留在心底太久便成了一根刺,折磨的总是自己,却还是舍不得拔除。”
“既然如此,昭仪何不就间这根刺上开出鲜花来,只记得那最美好的一部分,岂不很好吗?”峥嵘虽不知道冯琬和太子东方平之间经历过何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但从他们二人的态度上来看,彼此都从未忘记过。最深的折磨莫过于此,偌若此生已然无缘,何不遥遥相望,只留思念?
但峥嵘只猜到了一部分,却没有猜到冯琬的另一个心结。当年宣远帝下旨在迎她入宫之时,东方平突然去了归元寺,这么多年来冯琬一直想要知道当日是东方平为了保全太子之位负了她,还是另有隐情。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倘若答案是前者,那她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可还有半分价值?
冯琬脸上出现一抹悲伤的笑容,如冷雨中的蔷薇花般凄然:“左大人,谢谢你,只是有些事,越想忘记便越难忘记,倘若有一日当真忘了,那或便是本宫心死之时。”
正因为经历过几乎相同的事,叫峥嵘对冯琬此刻的心情更加感同身爱,倘若没有复国重任在支撑,峥嵘也许根本熬不过这样孤单黑暗的日子,而支撑冯琬继续留在后宫的,或许就是心中的那份不甘与坚持。
痴心之人,痴的是刻骨铭心的感情,因此甘愿在身边筑以高墙,拒绝外界任何人的进入。冯琬是如此,峥嵘不也是如此吗?
峥嵘的眸子里浮起哀伤的神色:“不瞒昭仪,我在蜀国之时,曾与人缘定三生,但他为了保家卫国,远赴沙场,最终我们天人永隔,自此再无相见可能。许多人劝我良人已去,不如便忘了好,但我若真将他忘了,那还会有谁记得我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纵然那种痛刻骨铭心,我也想将他记在心里,至死不忘。”
冯琬动容地望着她:“原来左大人也是痴情心伤之人……”
“我与昭仪本主从有别,不宜谈论这些,但我能明白昭仪的心情,所以将在此劝说昭仪,世上最大的离别莫过于死别,只要人还活着,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而在那之前,昭仪需要保重身体,才是对自己、对彼此最大的交待。”峥嵘一双清灵如水的眸子里盈盈流光,似乎高放枝头的木莲,倔强而不服输。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对冯琬说过这些,纵然她此时已从峥嵘的话语里猜到她必然已知晓了什么,但冯琬却没有丝毫恼怒戒备。她说得不错,比起天人永隔,至少那人现如今安然无恙,若自己一直这样缠绵病榻,又如何等的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多谢你,峥嵘。”冯琬直接唤了她的名字,可见此刻已视好为交心之人。绿意见冯琬眉宇里的愁色消减不少,便是那苍白的病容上也增添了几分活力,不禁朝峥嵘投来感激的目光。峥嵘笑了一笑说道:“梅园的花都已经开了,不如我陪昭仪前往走走,可好?”
冯琬似有些犹豫,但沉默片刻后还是点头道:“也好。”绿意面露喜色,忙从内室取出一件狐裘披风,好像生怕冯琬会突然改变主意似的。瞧见她那迅速的动作,冯琬不禁失笑,不过就是去梅园散步,也不至于叫她如此高兴吧?但对绿意来说,只要冯琬能舒解冯琬心头的郁结,哪怕只有一小步,也已叫她欣喜非常。
“走吧。”冯琬就着绿意的手起身,与峥嵘正准备出走洗霜殿,忽听宫外传来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冯琬脚步一步,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峥嵘想要回避,但已是来不及,只见那明黄色的魁梧身影已走进院中。冯琬肃了肃神色,领着一众宫人行礼:“叩见陛下。”
东方宇英上前将她搀扶起,爱怜地问道:“这天寒地冻的,爱妃怎站在门口?”
“在屋中闷了这许久,臣妾正想出去走走,陛下若晚来一步,臣妾或许便不在宫中了。”冯琬神色淡淡地说道。
“如此说来爱妃的身子可是康复了?”由于冯琬抱病的缘故,东方宇英自不能召幸她,虽说后宫佳人无数,但他对冯琬犹是钟爱,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意。
“方才刚服了药,御医说还需调养些时日。”冯琬知道东方宇英话里的意思,仍是拂了他的意。东方宇英神情里浮现失望之色,目光一转,停留在峥嵘身上,诧异地说道:“左大人怎么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