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叮叮咚咚间似见高山流水似见树林青葱,鸟语花香在琴声间流转,太后讶异道:“德嫔竟有如此悟性,她才学了多久?”
太皇太后刚才被恭亲王福晋勾起的不悦散了,静静聆听琴声,她在此之上虽无造诣,但玄烨幼年时爱琴,看着他学过几年,听了不少琴声,再或许因有了年纪,更能听出弦外之音,岚琪端坐那一侧,看似娴静优雅的人,声声慢慢里,却似倾诉心头酸涩,让她老人家听着,都不免跟着心酸。
一曲终了,众人击掌赞叹,太后邀岚琪再弹一曲,岚琪欢喜又得意,再次拨动琴弦,更加专注凝神,不经意间便将心事付瑶琴,外头玄烨进了园子,一步步听着,待入目湖中亭佳人抚琴时,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
有人静悄悄来传话,苏麻喇嬷嬷起身远远瞧见,便附耳在太皇太后身边说:“万岁爷到了。”
太皇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只轻声说:“来的是时候,咱们听完这一曲,就散了,让他站在那里也好好听听,听听被他忘记在这里的人,心里有多难受。”
而岚琪浑然不觉皇帝驾到,自以为心无旁骛凝神静气的一曲,却不知不觉倾尽所有心事思念,待摁住琴弦收下最后一声,那边太后、福晋的掌声又将她拉回现实,起身上前欠身,遥遥听见太后说:“等回宫时,也让皇上听一听,咱们德嫔可不止读书写字要考状元,学琴也是一等一的悟性。”
岚琪面上承欢,心里却有她的无奈,又见太皇太后起身,众人也拥簇着要走,那边有个宫女过来说:“风大了,苏麻喇嬷嬷请太皇太后回去了,让您也早些回去歇着,还咳嗽呢,别再吹着风。”
岚琪应下,待一众人都走远,刚刚还欢声笑语的热闹顿时消失,她心里头一沉,回眸见桌上的琴,也不是什么稀世罕有的好琴,不过是自己想弹,太皇太后让琴师寻来一把好的给她。
环春已经瞧见远处圣驾,只是离得有些远,又有树木掩映,不瞧真切看不见,她答应太皇太后不说的,便也不敢提,劝主子回去避避风,岚琪却说:“你让小太监去找两块实沉的大石头来,或青石板也成。”
环春不知她要做什么,可见面上有悲戚之色,说话时又咳嗽了几声,便不想违逆惹她难受,唤来前头太监去置办,这里随处都有假山树木,找几块石头很容易,不多时搬来一块硕大的石头。
岚琪看了看,贝齿轻轻咬了唇,转身一把扯下亭子上悬挂的纱帘,长长地绞成绳子一样的东西,将石头和琴两头绑住,环春这才明白她要做什么,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儿我把琴扔到湖里,你们就把石头放下去。”岚琪捧起古琴,指挥两个小太监搬起大石头,那俩人也有些不知所措,岚琪却恬然一笑,“没事的,回头我让环春赏你们银锭子。”
说完这些,抱着琴走到栏杆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水,亭子周遭皆是荷叶,唯有这一处临水,伸手将琴悬空,边上小太监也合力搬起了石头,她默默闭上眼睛,手中一松,琴身落下,大石头也跟着坠下去,嗵嗵两声砸水的声响,之后只听水流潺潺,岚琪睁开眼,看到在大石头的牵引下,原还浮在水面上的木琴,稍稍挣扎后,很快就消失了。
远处玄烨目睹这一切,手里的折扇都要扼断了,他不明白岚琪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愿意弹琴给自己听?是计较佟贵妃也弹琴,还是她另有怨气?自己曾让她不要提承乾宫里的琴声,可从未说过她不能弹琴,古琴本是喜爱之物,只是如今变了味才不怎么触碰,可他愿意听岚琪弹琴,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这么做,是笃定了今生今世都不再碰琴弦?
而刚刚那一声声泣诉般的琴音,也是在怨自己?
“万岁爷,咱们过去吗?”李公公眼瞧着这光景,心里很不是滋味,催促皇帝动身,玄烨却朝后退了半步,一旋身说,“走吧。”
李公公目瞪口呆:“走?”
“回宫。”
“皇上,您……”李公公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拦住,“太皇太后那儿可是知道您来了呀,您这一走,老人家还不急坏了。”
皇帝脚下步子停了,李公公又诚恳地说:“奴才多嘴,万岁爷,您这要是一走,回头德嫔娘娘知道了,若是夜里一个人偷偷地哭,您舍得?”
玄烨目光一颤,咔嚓声响,手里的折扇真的生生被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