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头皮嗉地麻了一下!
后脊梁跟着嗖地凉了一下!
无人不心惊:这个貌美若仙的赢溪姑娘不会真的是化作人形的千年妖精吧?
“咔啦,咯……”
门开了,令人畏惧的女子笑道:“大家进来吧。”
道长们战战兢兢地进入了道观。
由于好几日都没睡好,眼下走了这长远的山路更是又困又乏,不长时间后道长们就抛弃惊慌纷纷起了睡意。
可是……
这个赢溪姑娘非但一直留于道观不走,倒还像个主人一样忙于烧水沏茶,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位老道长实在挨不住眼皮子打架,就出口道:“感谢赢溪姑娘一路相伴,这茶水就不劳烦姑娘费心了,你回去歇息吧。”
有人先出了头,众人便跟着嚷嚷:“就是,有劳赢溪姑娘了,你赶快回去休息。”
“那好吧,道长们自便,我就先行歇息去了。”
见众意难违,“她”只好顺从。
道士们纷纷松脱了一口气,满脸的欢欣,皆欲随步相送。
他们还连言别的说辞都打好了腹稿,只等着人行出道观。
可是……
这赢溪姑娘走是走了,她却是往里走的,并且直奔妙应的房间!
“咯吱……”
还竟然把门给关了!
道长们的心里脆脆地“咯噔”了好几次,他们真遇到了大麻烦!
这下该如何是好?
撵人走……
不妥当!
留女病人宿于道观……
这就更是不妥当了!
一顿热锅上的蚂蚁行走之后,最年长的老道扬了扬手势,叫大家别管了,都回去房间睡觉,他们这才散了。
[次日……]
赢溪姑娘依旧在道观里走来走去,不是打扫卫生就是烧水做饭。
道长们的尴尬她是知道的,自己留下来的目的只是想等孙思邈。
“她”一连等了整整七日。
可……
孙思邈仍然没有回来。
疲于等待的武赢天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妥当?
思量之人于僻静处暗语。
“道观是出家人所在的地方,自己与孙思邈之间仿佛因治疗之事而造就了无形中的亲密!”
“而这种无间的亲密感必然会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自己不容易察觉的微妙信息,旁人很轻易就看出来,并沦为败俗之据。”
“届时,药王的良好声誉恐怕难保,再则自己离月圆之夜的时日已无多,何必为了一段不可能圆满的交情凭添枝节,多此一举?”
“唉……走便走吧,否则我一个貌若女子,也被公认为女子的人留在这里是个隐患,道长们也是极不舒服,日日坐卧不安。”
赢溪姑娘向道长们辞别了。
“她”一走,道长们才算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
不过……
“她”才刚刚走了不到半日,孙思邈便回来了。
见到道兄们个个都安然无恙,妙应居士开怀大笑,“哎呀,妙应深为想念道兄们,你们被恶人劫了去,叫人担心了许久。”
道长们骇然看见孙思邈他真的如赢溪姑娘所言,变成了居士打扮,他们在感激其搭救之余纷纷表示不解。
“妙应啊,你原本好好的,是因何事或什么变故而还俗?”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却是很难启齿示人!
道兄们的问话令这位居士想到了其挂念的赢溪。
孙思邈左顾右盼找了半天却不见赢溪姑娘出现。
心思只有一门的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慌乱自起。
妙应居士紧张万分之下唆使自己不答反问:“赢溪姑娘她人呢?”
“她走了。”
犹如当头棒喝的话叫他坠入冰窟,其勃然震惊道:“什么,走了!为何?”
“赢溪姑娘她什么也没说,是直接辞别的。”
他开始颤栗,并冒出冷汗,“什么时候走的?”
“几个时辰以前,今天早上。”
情急之下孙思邈转圈大声怒怨。
东:“哎……冤孽呀!”
南:“你们还算行道之人么?”
西:“平时习悟的道义都丢到哪里去了?”
北:“怎么不强留住她?”
中:“赢溪姑娘可是诸位道兄的救命恩人,若非赢溪姑娘出手相助,别说各位吉凶难测,就连妙应也不免自身难保。”
道长们被素来温文尔雅的妙应真人吓了一跳,一个个理亏着不敢再言语,全都鸦雀无声。
“唉……”
孙思邈悲叹一声冲出道观,他奔向山中刨心呼唤。
其叫人心酸的嘶哑声响彻云天:“赢溪……赢溪……赢溪你在哪里?快回来……”
妙应居士边跑边喊边,并不时行以回头张望,他渴望像上次一样,她会突然出现在身后,然后突然出声来吓唬自己。
他非常非常期盼她这样做,届时不再是莫名的心惊,而是万分的心喜。
只可惜……
形单影只。
倾耳无风。
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无语灵犀,心有归宿,一份相依已见。
孙思邈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此刻痛无再痛!
天长地久有时尽,思念绵绵无绝期,敢问世间情为何物?
柔情似水未逝去,爱恋磨石未成粒,数日前的崭新记忆不肯消弱地翻腾着暴突涌上心头……
[终南山……]
太乙池之西的风洞,高数丈,深十数丈,它由两大花岗石夹峙而成,洞内清风习习,凉气飕飕。
风洞之北另有个冰洞,虽盛夏亦有坚冰,寒气逼人,一个美丽的身影就悬空倒立于此,“她”在此治病,同时让自己平心静气。
武赢天并未真的当即就离开了终南山,就在玄门道观的附近傻呆着,“她”有不舍与不忍,更有着莫名的惆怅和彷徨。
就在孙思邈声嘶力竭地找人的时候,“她”听到了这出自真情的呼唤,也悄悄地来了。
若不是他的眼泪落得叫人心痛,“妖精”肯定要过去,还像以前一样突现吓唬吓唬他。
武赢天哀声暗叹道:“见面很容易,可是……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告知真相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为给对自己这个假女子动情的人留下相对美好的回忆,“她”刹那间又离开了这触手可及的背影。
经过一通漫无目的折腾似的瞎飞之后,武赢天先寻到了这个奇妙的风洞,继尔又寻到了旁边的这个冰洞,剧烈的愧疚感令“她”不得不行出倒立来缓解化散。
冰洞的寒气虽逼人,却也静心。
倒悬的“妖精”自言道:“孙思邈是个几可与神仙匹敌的道人,他一生的清誉世人皆知,如果被我莫名其妙地给害了,那么我武赢天就是千古罪人。”
过了一阵“她”更是失声尖叫。
“哎呀,白白被封了个妖精的名号,我真是越活越犯傻了!”
“我一直打着师父的名号自称赢溪,这么做不是害了自己,而是害了师父她老人家的名誉。”
“哦……好悬啊,好悬!差一点就铸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自行斩断纷扰以后,武赢天就再没有寻过孙思邈,尽管“她”就在这终南山。
月圆之夜,一道白光射入太乙池,“她”终于走了,离开了这座山,这个人。
【余音……】
为了寻找赢溪,孙思邈秉着挂念之心曾一度四处游走。
他走遍了终南山附近的所有深山老林,人没找到,却找到了不少的奇珍草药,包括十数株其朝思慕想的创伤神药——灵雾。
药王这一次遍布周领,半径达百里之遥的寻人之行在身体上十分地艰辛和苦难,但却在无形中成就了他作为一个道家居士和济世郎中的美好夙愿。
孙思邈寻人的同时,也顺便在其所经过的或偏僻或繁闹的村寨中行医施道。
他那高超的医术拯救了沿途的无数病患者,使其顿时声名鹊起,享誉四野!
药王趁此机会还与各地的名医、奇医进行推心置腹的探讨与切磋,使其意外收获了他人自创的诸多医疗经验与校验秘方,医术大为精进。
数年之后,药王在行医过程中偶遇一位相貌和名字皆与赢溪极其相似的女子!
于是……
他便欢欣地与这位名为颜熙的美貌姑娘结为了百年之好,夫妻俩十分地恩爱。
婚后,孙思邈对男女的阴阳调和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是为房中术的开山鼻祖。
唐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的长孙皇后怀孕已十多个月不能分娩,反而患了重病卧床不起。虽经不少太医医治,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
危急之下,大臣徐茂功向太宗皇帝推荐了隐居终南山的道家名医孙思邈。
因身份的贵贱尊卑之分,以及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束缚,身着粗布衣衫的药王被迫进行了历史上著名的悬丝诊脉!
他仅凭着一根红细线的传动就诊断出是胎位不顺致使的皇后难产,并引发了关联重病。
孙思邈请求靠近竹帘,然后叫采女将皇后的左手扶出,他于病人的左手中指穴位猛扎了一针。
仅仅是一针,本来人事不醒的皇后跟着浑身一阵颤抖!
不一会儿,只听得婴儿呱呱啼哭之声,皇子顺利产下!
此位上苑桃花朝日明的观音婢也苏醒过来,凤体还春!
唐太宗狂喜,赐他“冲天冠”一顶、“赫黄袍”一件、金牌一面、良马一匹和千两黄金、绸缎百尺,并欲留他在朝执掌太医院,可是这一切都被药王婉言谢绝了。
李世民无奈之下只好同文武百官一道将他送出皇城。
唐太宗史无前例地昭告天下:谁若是胆敢阻碍孙思邈行医访药便是忤上,杀无赦。
药王终身不仕的原由很复杂,其中最为主心的便是等待。
他坚定地认为赢溪可能会在某个时间悄然回访玄门道观!因为她是一位活了数百年的奇女子!
他这份深深的守侯即便是成了家也毫不动摇,即便是黑发变为了白发也没有哪怕一丝的改变。
年轻的坚持沉淀为年老的固执!
他一直牢牢地落隐于终南山上!
孙思邈在数十年的临床实践中,深感医方的散乱浩繁和难以检索,因而博取群经,勤求古训,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编著成《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
《千金要方》喻意人命重于千金。
此书包含了医学总论及本草、制药;妇科病;儿科病;七窍病;诸风、脚气、伤寒;内科杂病;消渴、淋闭等症;疔肿痈疽;痔漏;解毒并杂治;备急诸术;食治并养性;房中术;平脉;针灸孔穴主治。
《千金要方》总计233门,合方论多达5300首,可谓是医家自古以来不可或缺的圣书。
降龙伏虎,拯衰救危。
巍巍堂堂的孙思邈悬壶行医无欲求,施医无类(包括动物),师承董奉为人治病不收钱,不受谢。
尊为百代之师的药王卒于唐永淳元年,享年一百四十一岁。
药王佩逝,杏林中被其首创的“虎撑”之法治愈了金簪卡喉之疾的灵性山虎绕寺哀啸三日,然后才不知去向。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岁月虽然催人老,可赢溪的音容笑貌依旧挥之不去,尤其是她那一低头的百般温柔与风情。
根据药王的遗嘱,家人将他归葬于故里,位置选择在凭借赢石溪水而著称的京兆华原孙塬村。
***
[时间:唐朝贞观元年;地点:姑藏,鸿池谷……]
姑藏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东接金城关,西通西域。
它因“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是为历朝历代兵家在战时据守的重要关口,这里山脉前隔,沙漠后绕。
鸿池谷山势似蜂腰,两面峭壁千仞,形成一路险关隘道——长度约30余里,宽不足半里,南北延伸,蜿蜒曲折的高山峡谷。
“剑分峻岭双壁立,漫道逶迤一线天。”
这里被称为“金关银锁”,最窄处宽仅数米!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险关隘道中渐渐现出一个影伴孤身的莽动黑点。
这个黑点映入到同样孤单无伴的另一人眼帘里。
武赢天已经在此地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她”四下探寻后,被这蜿蜒曲折、形若锁钥,云树苍茫迷客的地形弄得不安,半天也没悟出个道道。
迷茫者自言自语道:“大山深谷,平原沟壑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呀?还好有人来了,届时我问问他。”
人近了。
他是一位身体单薄而不脆弱,肤色古铜,长眉微须,年近而立之年的行脚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