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既已明了,陈公亦无兴趣再在庐江多留,仅在庐江郡住了一晚,翌日,即辞别陆康,继续前往平春。——陆康也没有挽留他多住几日。
十来天后,陈宫一行风尘仆仆地到了平春县城。
——却则说了,陈宫和张辽去年年底的时候刚刚背叛吕布,改投刘繇,现在陈宫却又来平春,为刘繇说服吕布,相助进攻九江、阜陵,他就不怕吕布会因为他的背叛而恼怒於他,非但不帮助刘繇,反而有可能会对他不利么?陈宫还真没有这个担忧。
陈宫跟着吕布的时日不算长,然也不算短,对吕布已然是十分了解。吕布的性格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是个阴沉之人,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他轻侠出身,是个好脸面的人,对士人之流,他也一向非常敬重,别的不提,只说在陈宫和张辽走的时候,吕布还叫高顺派人追上他们,送金帛与之这一条,陈宫就有把握吕布见了他后,不仅一定不会提自己的“背叛”之事,而且肯定还会礼敬如昔。诚然是“人善被人欺”,吕布虽不能称是良善之人,可他性格上这方面的缺陷,却是被陈宫给牢牢的给抓住了,加以利用。
到了平春县外,陈宫等先是碰上了魏续。
魏续正带着数十从骑,在野外打猎,刚好与陈公一行碰上。
魏续可不是吕布,早在获悉陈宫和张辽离开平春,往去扬州之日,魏续就有过向吕布请命,率兵追赶他俩,去他二人首级献给吕布的事情。这会儿万万没有想到,陈宫居然还敢回来!魏续当时就把剑给抽了出来,驱马径至陈宫车外,喝令陈宫下车,把剑架在了陈宫脖子上。
陈宫的护从兵士虽比魏续这边的人多,但这些兵士都是张辽的部卒,俱皆认得魏续,因虽人众,而无人敢作声,更无人敢上前。陈宫却是面无惧色,他下了车后,任由魏续的剑架在脖上,昂首挺立,负手於后,迎着魏续凶狠的目光,与魏续说道:“校尉,我是奉刘扬州之命,前来求谒吕公的。刘扬州有大事托我陈与吕公,你如欲杀我,宫身在此,自由你杀之,宫首级在此,也自由你取之,只是若因是而误了刘扬州和吕公的大事,只恐吕公不会饶你!”
魏续冷笑说道:“你个背主负义之徒!有什么大事求谒将军?刘扬州又怎会把什么大事托交给你!我看你不是有大事来与将军商议,而是你又不知有什么坏水想来欺哄将军!”
陈宫说道:“我话已至此,信或不信,俱在於你。你若不信,可取我首级。”
见陈宫此等态度,魏续反是犹豫起来。
到底刘繇是扬州刺史,陈宫自称是奉他之令,前来求见吕布,那么还真是不能杀。
犹豫稍顷,魏续恨恨的将剑还回鞘内,便就押着陈宫,入城去见吕布。
吕布正在与几个亲近的吏员在堂上投壶作乐,闻讯后,也是十分意外,说道:“公台回来了?”
前来禀报的魏续从骑回答说道:“是啊,将军,他向魏校尉自称说是奉了刘扬州之令,有要事来与将军相商。”
吕布便令人将投壶拿走,请陈宫堂上相见。
不多时,在魏续的推搡下,陈宫入到院中。
吕布瞧着他登台上廊,又瞧着他脱去鞋履,进到堂内。
陈宫一入堂内,立刻下拜行礼,口中说道:“宫拜见吕公。”
“宫”与“公”同音,他的此个自称,配上后头“吕公”的“公”,让堂中诸人听得都有些别扭,魏续啐了口,怒问道:“你究竟是在自呼己名,还是在借此不敬将军!”
陈宫说道:“那我该如何自称?”
魏续哑然,无话以对。
他的名字就叫陈宫。也确实如此,除了以“宫”自称,他还能如何自称?
堂上主位处传来一阵轻笑,陈宫与魏续抬眼看去,却是这一幕竟把吕布给逗笑了。
吕布手抚胡须,笑着说道:“公台,快快起来,请坐。”
陈宫从地上起身,谢过吕布,入席就坐。
吕布说道:“公台,去年年底,你与文远不辞而别,让我甚是伤心。我却也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你二人?有心想把你二人追回,当面询问,可转念一想,你两人既然是已经决定弃我而去,那我就算把你二人请回,再当面询问,又有何用?故也就只好忍痛,任由你两人离去。公台,我那日专门遣吏去追你俩,给你俩送了些金帛、干粮,你两人可有收到?”
“回将军的话,收到了。将军的深情厚谊,我与文远不敢或忘,一直都是铭记在心。去年我不辞而别者,非是因为别故,不敢隐瞒将军,全然是因为我离家乡日久,思念家乡之因也。原本想着,到了扬州以后,借道徐州,北还兖州,可是没曾想到,却为徐州所阻,竟至今犹滞留在扬。”
吕布知道陈宫说的这是假话。
但有时候,假话比真话好用,假话能给人一个下台阶,吕布自然不会追根问底,便就权当陈宫说的是真话,说道:“竟是为徐州所阻么?先生思念家乡,我可以理解,我也很想我的家乡啊。只是与先生的乡梓相比,我的家乡却实在是太远了,我便是想归乡,亦难也,亦难也!先生到了扬州后,虽还家乡不易,然书信总可以通的吧?可有与家乡取得联系?”
陈宫说道:“也曾写了几封书信,得了几封回书。”
吕布好像很关心地问道:“那先生家中的情况还好?”
陈宫说道:“有劳将军关心,我家中的情形尚好。”
却何止是尚好,陈宫不止给他的家人写了书信去,给他在兖州的一些故交好友也写了书信去,他家里的回书,或他那些故交朋友的回书,对兖州现在的局势多是夸赞之言,且都劝他不如赶紧回家,对他说,尽管他对抗荀贞,可荀贞对他家里、族里却都很厚待,荀贞一向宽仁,只要他肯改变对抗的念头,荀贞定然非但不会怪罪他的前过,并必会对他加以重用。
看过这些回书后,陈宫的心情,当时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却只是他不仅没有因此而升起真的还乡之念,反倒是一股悲壮之情,由此而生,就好像一个一心为别人做好事的英雄,却不被别人理解一样,更是坚定了他反抗荀贞,光复兖州的决心。
——当然,这些情绪,陈宫是不会对吕布讲的。
吕布问罢陈宫的近况过后,又问张辽,说道:“文远现在扬州可好?”
陈宫答道:“文远与我到了扬州以后,深得刘扬州的重用,现下也都很好。本来这次他是要与我一起回平春,求谒将军的,然因他又军务在身,故而不能与我同来。”
吕布点了点头,很欣慰的样子,抚须笑道:“好,好,好啊!只要先生和文远在扬州都好,我也就放心了。”看了陈宫两眼,问陈宫说道,“先生说你此次来平春,是奉了刘扬州之令,有要事与我相商,不知先生言之要事,是何要事?”
陈宫说道:“却在说此要事之前,我先有一事,敢请问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