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正对着雨幕喷烟,有人打着伞一头闯了进来,收伞,甩水,溅得蒲宁一脸水花。
来者是个20左右的姑娘,高挑,微胖,出奇的白,一扭头才看到棚里有人,脸一红,正要开口道歉,蒲宁像出水的海豚,喜气洋洋迎过来,惊叫:呀,叶雨声,你咋在这?姑娘先是一愣,再定睛瞧瞧蒲宁,嫣然道:噢,是蒲宁哦,真的好巧。
这回轮到蒲宁懵圈了:你,认识我?姑娘噗嗤一笑:咋不认得呢,我不是叫叶雨声么,你是蒲宁,没错啊。蒲宁嗫嚅:我是蒲宁没错,可你不是叶雨声……吧,我随口叫的,正主儿跟你是有点像,不过要小一号。
姑娘咯咯咯笑得浑身颤抖,闹得蒲宁一身燥热,羞赧无状,弊,碰到高手了。乖乖躲远一点,不敢再瞎扯。
闲站一会,姑娘忍着笑,把伞塞给蒲宁:喏,给你吧,我很近,用不着了。言毕,趁雨势稍减,一头扎进雨幕,噼噼啪啪,跑进隔壁市委招待所大院。
次日是周日,没地儿跑,蒲宁也给自己放了假,拉着窗帘睡了个大懒觉。睡饱,洗漱毕,前台电话进来了:有个姑娘在大堂等他。
是那姑娘,大号的叶雨声。蒲宁惊得一张嘴合不拢:敢问姑娘何方神圣,知道俺大号也就算了,还摸到俺老巢来了,也好,正愁这伞还不回去呢。姑娘淡淡道:这没啥神奇的,你
就是一个行走的失物,脸上挂着失物招领的牌子。蒲宁赶紧抹脸。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姑娘提议,趁早,雨后天气也不热,今天去丹霞山走走。她在北京读书,刚放暑假,来探探在这打工的叔叔,过两天要走了,还没去哪玩过,闷得慌。这是姑娘唯一主动交代的身世,再问,就没下文了,说就叫她叶雨声好了。
坐了近两个钟的中巴,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道,半山处他们停下,随众人在别传寺烧香。那时的景区游人不多,不像现在逛庙会一般人看人,不过那寺庙修缮翻新没几年,还是吸引了不少香客。
烧完香,姑娘问蒲宁,刚才他烧香拜佛念叨些什么。蒲宁说,他没啥好祈求的,也不懂这个,就是看她满心虔诚,比别人用时都长,他不好打扰,就默默作陪。反问姑娘求告些什么,姑娘眼眶忽地一红,低头道:好了,我们回吧。蒲宁讶然道:费半天劲,亮个相就走?好吧,反正我也不是徐霞客。
然后两人悠悠下山,走一阵,姑娘就有点气喘,又坐在山径岩石上歇息。蒲宁笑:看你,正一青春年少大姑娘,咋就那么不经折腾?姑娘没理他,斜倚着大石闭目入定。
蒲宁闲着无聊,眺望山景,夕光中石崖通红一片,端的是“色如渥丹,灿若明霞”,天神在这土地上盖了收藏印鉴,遗下几枚宝石玉玺,顶上蔓生出时间的绿苔。再看近前,岩石上斜卧的姑娘如空谷百合,我见犹怜。
这一幕成定格,后来入了蒲宁画中,“四时·十二月令”之七月,只此一幅,竟成绝响:天地不仁,纳万物入怀,不舍不弃。
丁铎一说,纠结多年的谜团终得解开:初到山城当晚,蒲宁循例去拜谒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寄居于市委招待所的唐鸣驹,期间有姑娘给他们端茶递水,蒲宁正襟危坐,没敢抬头看人。随之,又一谜团涌出:那画,孟仲季拿去做挂历,不是说搞丢了么?
丹霞山一游后,那姑娘恍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两个月后,蒲宁已在广州,继续他的美工案头活计。一日,收到一个包裹,发自北京,寄件人:暖暖。打开,转录的磁带,共六盒,欧美经典歌曲100首,封套上端端正正抄写着每一首的歌名。另有两张丹霞山旧门票,一张信笺,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同样娟秀的笔迹,写着痖弦的《秋歌》半首——
落叶完成了最后的颤抖
荻花在湖沼的蓝睛里消失
七月的砧声远了
暖暖
雁子们也不在辽夐的秋空
写他们美丽的十四行了
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