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外面还有很多事,必须要你亲自去做,是不是?”
维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却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轻柔地抚了抚苏时的发尾:“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多少要出去露个面。饿不饿,我给你带些东西回来吃好不好?”
“不,我倒是不饿。”
苏时轻咳一声,半撑起身望着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其实是想说,如果你还有很多事,就先去忙你的,也不用过一会儿就回来看我一眼……”
“然后你就趁机再跑出去,看准时机杀出来,把我吓到心脏病发作?”
维诺哑然失笑,胸口淤塞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舒了出来,屈指敲了下他的额头:“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好把你拴在这里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跑出去了。”
迎上他眼里难得轻松的笑意,苏时终归还是没舍得开口,只是柔和了眉眼轻轻点头,覆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去忙吧,我歇一会儿。”
他确实被折腾得够呛,这句话也实在挺有说服力。维诺哑然失笑,替他把被子盖好,又凑过去吻了吻额角,才终于起身快步出了门。
守在楼梯口的中尉见到他出来,立刻快步走过去:“维诺殿下。”
“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说……帮我多留心,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维诺微微颔首,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叫中尉记得去给戴纳弄些吃的,才快步往办公室赶回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中尉敲了两下门,把门轻轻推开,却忽然怔忡着立在了原地。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元帅倒下的样子,可眼前的情景,却头一次叫他背后止不住地发冷,喉间也像是被什么给死死扼住,喑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床上的人侧身躺着,后背曲起微弱的弧度,因为咳嗽而轻轻颤抖着,殷红的血色已经染透了枕巾和床单。
可那些血却像是流不尽似的,随着他低低的咳嗽,依然往外不停涌着。
“元帅……”
中尉艰难出声,无措地来回看了看,准备转身去叫人,却被苏时低声叫住。
“把门关上,努亚。”
苏时努力撑起身体,他的手臂已经隐隐发抖,血腥气冲得他很难受,思绪却依然足够清晰分明。
“没有用的。那个防护罩,其实是用来屏蔽反物质辐射的……”
辐射后短暂的平台期已经结束,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了迅速的全面衰败,体内的脏器正在破裂出血,剧烈的疼痛叫他止不住地想要蜷起身体。
可他还是有些事要做。
中尉同样清楚辐射的可怕,却依然不愿相信这样的现实,哽咽着搀扶住那个挣扎起身的人:“元帅,一定会有办法的,您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叫维诺殿下回来——”
“蠢货,要是想叫他看见,我干什么忍到现在?”
苏时哑然轻笑,低声打断了他的话,努力往书桌前走过去。
“元帅!”
中尉的喊声已经带了哭腔,苏时却依然固执地坐到桌前,把那个笔记本摊开,摸索着取过钢笔。
“让我把这件事做完吧,努亚,我没什么能留下的了……”
这个笔记本是戴纳的罪证,把所有内容抄下来就能拿到奖励的两千点。苏时当时还犯不着为了这两千点拼死拼活,也就没一定要死撑着写下去。
可就以现在的局面,或许就指望着这两千点,才能不至于拿着负数的经验点结束第一个世界了。
冷汗模糊了视线,苏时努力不叫咳出的血弄到纸上,把最后的几条政令逐一写下来,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笔。
中尉含着泪扶着他勉强坐稳,顽固地替他拭去唇角的血色。
苏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笔记本上,极轻地叹息一声,忽然激烈地呛咳起来,终于还是有些血色溅落在纸上。
他却已经来不及再去做些什么了。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跑动声,门被人大力推开,震得人耳膜隐隐发疼。
维诺喘着粗气站在门口,手伏在门框上,眼底一片血红。
他才出了门,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监控画面,想要确认戴纳有没有好好休息。
他其实只是忍不住想看看那个人。
“走,跟我去看医生……”
维诺哑声开口,抱起苏时就要往外走,却被对方轻轻握住手腕。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只手已经又变得冰冷潮湿,甚至已经没了什么力道,只是虚虚地拢着,稍一用力就能挣开。
可他却舍不得。
苏时的眼前已经血红一片,视线也已经极为模糊,努力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隐约的气音:“就在这儿,我有话和你说。”
“好,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你说,我听着。”
维诺抖得厉害,抱着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声音喑哑发颤,后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咽下翻涌的血气,苏时努力侧过身,用力握住他的手:“不怪你,治不了的,我早知道,只是贪心……”
他停下想了想,还是又补上一句:“对不起。”
因为早知道这是个无解的死局,所以才会那样反常和宽容。
可那些所宽容和接纳的,却又何尝不是被深藏起的无言渴望。
维诺怔忡地望着他,呼吸渐渐急促,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床边。
苏时握着他的手,被他颤抖着轻抚上脸颊,眉眼就柔和了下来,目光静静落在维诺的身上。
生命值在飞速跳动着,转眼间跳到个位数,又逐个跳过,终于在“0”上彻底停住。
“元帅……”
中尉轻声开口,眼里已经显出些无助的恐惧。
那双眼睛的弧度依然温柔,里面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
维诺静静跪在床边,身形僵硬地隐没在黑暗里。
“那个时候他问我,外面还有很多事,必须要我亲自去做,是不是。”
他忽然抬起手,轻轻抚上那个人的额发,力道放得又温柔又小心,唇角也挑起轻缓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