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农历二三月份光景, 点翠山内突兀森郁, 奇峰罗列, 又是大雨刚过,林木葱茏葳蕤, 隐天蔽日, 草长莺飞, 莺歌燕舞, 林子里一派生机勃勃。
万物有时, 古人曾有“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的诗句, 因春天正是繁衍生息之时,靠山吃山的村民们就相互告诫,暂停狩猎活动,以期得到更多回到,彰显可持续发展的观念。
然而, 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不,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他”甚至算不得上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蓬松鲜嫩的草丛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一个修长劲瘦, 矫健有力的黑影快速跳跃着, 掀起阵阵清风。
仔细看来, 这黑影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头发又长又密, 乱糟糟地披散在脑后,因太长时间未清洗,结成一绺一绺的,且灰扑扑的,让人辨不出本色,脸部也被隐去大半,只剩下一双又黑又亮,寒光湛湛的眸子,从过长的刘海间投射出两束凶光,机敏地回来巡视着。
这黑影常年生活在点翠山,人事不通,过去的两三个月,点翠山天寒地冻,许多动物都选择冬眠,对需要依靠捕获小型野兽为生的黑影来说,日子格外难熬。
肚皮狠狠饿了一整个冬天,以至于天刚放暖,黑影就迫不及待地从山洞中跑出来,凭借着兽类的敏锐感官,嗅闻空气中弥留的动物粪便味道。
黑影拿爪子探路,拨开半人高的荆棘,青草湿气混合着泥土腥气扑面而来,黑影顺着兔子、山鸡过境留下的蛛丝马迹,快速追赶着,又谨慎地防备着四周,尽量不踏入大型野兽圈划的地盘,以避免正面冲突的产生。
山风拂过,草茎摇动,在那片深深浅浅的绿色当中,一只白白嫩嫩,粉嘟嘟的小兔子不小心露了行藏,连忙往前一窜。
蹲踞在树枝上,认真俯视地面的黑影目光一闪,一个俯冲下来,谁知那片密密的草丛间,竟然横躺着一只受伤的“动物”。不过,这“动物”格外与众不同些,细皮嫩肉,看起来也特别干净清爽,浑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淡香,身上很有规律地裹着白布和黑布,与山林间所有其他动物都不相同,仿佛自成一派似的,反而有些像黑影记忆中,浮光掠影般闪过的画面里,那些形态各异的“人”?
黑影蹲下来,将横伸过来的草叶扒拉开,盯着这人的脸瞧了瞧,果然与兽类长相迥异,长眉妙目,骨相清雅,肌肤莹润如玉,薄唇殷红可口,比熟透了的果子还要可爱。
这人一动不动地闭目昏睡,左脚脚腕处高高肿起,隆起一团又青又紫的大包,上面还卡了个有些生锈的捕兽夹子。
黑影脑子里混混沌沌,不懂什么叫推理判断,也没有正常人的审美眼光,只是下意识觉得,面前这个人应当是很好看很好看的,因为山脚下那些村庄里,所有人都是脏兮兮,黯淡陈旧的颜色,唯有现在这个人漂亮得好似在发光。
黑影想了想,春天一来,哪里还会缺食物?何况刚刚吞吃了一块肉,虽然量少跟喝山泉水充饥没什么两样,但似乎也不必立时就要吃东西。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人,以后若是实在饿极了,扑上去咬上几口,应该会很美味吧?
黑影头脑转得很快,想清楚之后,就直接钳制住这人的手腕,拉着就往自己山洞里拖,期间这人一直哼哼唧唧的,本就又白又软,跟荒山野林格格不入的面颊更白了几分,额心间还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嘴唇蠕动,呢喃道:“疼……”
黑影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人像极了蚊子,一直在耳畔嗡嗡嗡,黑影有些不耐烦,驻足一看,大概猜到了原由,就曲起双臂将人抱起。
这样一来,黑影就不能再四肢着地,爬着往前行进,只好费力地后腿使力,抱着自己的“猎物”,不甚稳健地往山洞走去。
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一路,白檀就是个死人也得被疼醒,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强烈的痛感已经排山倒海般来袭,脑袋发昏,喉头干涩,左脚是不必想了,他误踩了捕兽夹子,肯定要有一番苦头吃。
只不过,后背火辣辣的疼,又是怎么回事?
白檀睁开眼睛,入目就是密密麻麻,层层覆盖的硕大绿叶,将天空遮蔽得只剩下一星半角,那灰白色的天幕随时都会沉下来一般,但视线稍稍一侧,才知道是因着近旁的树太过高大茁壮,映衬得天空也低矮了几分,若伸手去触,才知道一切遥不可及。
眩晕感淡去了一些,白檀偏了偏头,正正对上一张又黑又脏,雌雄莫辩的脸来,他小小声地啊了一下,感受到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像是这人救了他,就试探着开口道:“这位……”
白檀一开口就犯了难,这人衣着褴褛,脸部厚厚覆盖了泥土和青草汁,想是充作入山打猎的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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