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血脉贵重又有何用,亲生父亲无法光明正大地认下她,亲生母亲亦无法好好保护她,她的血亲反倒是使得她命途多舛前路难料的凶手与帮凶,这叫她情何以堪?
许是若鹓的神情与言语触动到了顺治,许是他从若鹓这里想到了什么往事与故人,耄耋之年,他的面上竟又再出现了难得的波动,只是若鹓此刻心绪纷杂,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顾及旁的,因而未能瞧见。
“糊涂啊糊涂!”顺治突然大声喟叹了一句。
若鹓闻声看向顺治,不知顺治所指到底是何人何事,也并未发声。
“皇上从小不受先皇喜爱,先皇那时一心疼着四皇子,其他孩子是半分也瞧不进眼里,即便皇上他得了皇位,也没得到过父爱。”顺治,不,行痴大师喃喃道。
“你……”
“你这些时日虽时时口称我为‘皇伯伯’,我也知你所想,只是我却不是先皇。先皇早在顺治三十五年殡天,我不过是先皇身边的近侍,秉承先帝遗愿,代其出家。皇上这几十年来对我照拂有加,尊重非常,不过是把我当做了先帝的替身。”
“替身?替身……”若鹓咀嚼着这两个字,轻声道,“他敬重大师,也好似敬重父亲,同大师说话,就好似同父亲话家常,就好似……他还有父亲罢。比起历朝历代的帝王,皇上确实努力在做一个慈父,尤其是对太子,更是倾注了莫大的心血和关爱,许是他自个不曾尝到父爱的滋味,便不希望自个的儿子也同自己一般。”
行痴起身踱到窗边,目光幽远:“你可知先帝的董鄂妃?”
她太有名了,在后世被无数次地写进影视剧题材中,更是野史的宠儿,可董鄂妃在此时还是个禁忌,若鹓回道:“只有耳闻,不曾有了解。”
“她是我见过的最贤淑最美好的女子,每次主子和她在一起都格外开心。”行痴此刻已不再是平日里得道高僧的神态,仿佛重新变回当年那个随侍在顺治爷身边的小跟班。
“这么说,董鄂妃娘娘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了?”
摇了摇头,行痴继续道:“主子和董鄂主子之间不是帝王与后妃,而是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主子每次去董鄂主子那都像是回家,而不是临幸。”
“这样的温馨,宫里怎能容得下……”若鹓苦笑。
“是啊,怎能容得下……”行痴重复着若鹓的话,话头一转,“你比先帝和董鄂妃幸运。”
若鹓目光清明,迎向行痴的目光,似乎捉到些什么讯息。
“先帝当年没能护得住董鄂妃,如今你却有皇上照拂,皇上到底是疼爱你的,你不愿的,他终究没有再勉强你,即便日后皇上无法再护着你了,想必也会为你寻好出路。”
若鹓没有接这个话,而是问道:“颜儿她……真的不会有事吗?”
行痴唇边似乎溢出一声叹息,只是太轻太浅,若鹓又怕是自己听错了:“孩子养在太后宫中,佳期、阿燕也仍在身边服侍,这俩人一个是孝懿仁皇后留给雍亲王的人,一个是孝庄太皇太后族里出来的人,你不须再挂心了。”
许久没有和他有交集,乍一听“雍亲王”三个字,若鹓心不由漏跳一拍,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生怕这个当口再出什么岔子。原来他悄悄送了人进来,原来他也是牵挂孩子的,或许,也是牵挂她的,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也尽力做了他所能够做的。
可行痴大师能道出佳期的身份,想必康熙也是知晓的了,难道说,至少从佳期进凤音阁开始,康熙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却默许了,真的只是康熙对自己的纵容么?而眼前这位行痴大师,人虽距京城百里之遥,这样细碎的事,却了如指掌……
“雍亲王的人,为何没有在雍亲王府服侍,却被皇上派来了凤音阁?”若鹓问的小心,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与他,康熙,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可是佳期……
“他日太子登基,你与他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你们能不能守得住这个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