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我,你便算计我的妻子,害她吃尽苦头。”
月凰悠悠轻叹。
梁宗卿道:“直到现在,你都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她不能说,也不敢说,一旦说破,她这残花败柳之身又如何配得梁宗卿,便是立在他身边当侍女都不配,她亦恨极了自己这身躯,可她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淳于夫人给了她希望,却又将这希望残忍的粉碎。
月凰缩在被褥里,轻轻抽泣,无助地搂着自己的肚子。
梁宗卿被哭得难受,“你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送你回去找他罢。”
她改变了容貌,让那人如何再接纳她,她用的是丈夫侄女的容颜啊,他是个标准的正义仁厚之人,就凭她现在的样子,只怕也是个落得失宠的下场,弄不好还要重复以前的苦难。
她不想回去!
她亦无法回去。
梁宗卿冷冷地道:“到了现下,你都不肯说出你的身份,连你丈夫的身份也不说,你让我如何帮你。我妻子的性子我自是知晓,你与我朝夕相处月余,她定会生气不理我。”
他对不住沐容,她以身挡箭,也要保他平安,可他却对另一个女人好,而他们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没了。
月凰哭了一阵,“明日一早,我就离开。我隐藏山野,我……再不会来烦你。”
“随你。”说得轻浅的,毫无感情。
梁宗卿在心里猜测,猜月凰的真实身份,这个人比他自己还了晓自己,她知道他所有的喜好。一定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到底是谁呢、
梁宗卿将自己认识的女子都细细地想了一个遍,着实是太多太多,有小时候一同长大的,亦有后来相识的,以至他越是排除,越是迷惑,他越是排除,越是觉得这个像,那个也像。
“玉郎,你就从来没喜欢我么?哪怕,只是片刻,只是一天……”
“没有。”他肯定地答。
就不能骗骗她,可以让她安心地离去。
帐内的呼吸声更浅了。
凤九正要离去,只听到一阵极低的窸窣之音,月凰小心翼翼地起来,从榻下摸着个包袱,她一手提鞋,一手抱着包袱,从怀中掏了一封信,纠结着要不要给梁宗卿留下,最终,她还是将信塞回怀中。
也许,什么都不留才是最好的。
她一旦留书,梁宗卿必然知道她的身份。
曾经以为,皇宫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现在,当她看到了军中也有女子从军,她们活得那样的别样,她的心动摇了。
她不要继续过以前浑浑噩噩的生活,她要离开,她还年轻,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生命的延续。
月凰出了帐篷,寻了个僻静处穿上鞋,一路躲躲闪闪逃过巡夜士兵的视线,最终顺遂地出了晋国\军营。
她漫无目的,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山间小路上,凤九悄无声息地跟在月凰的身后,她有身孕了,瞧上去亦有近五个月,走得远了,便有些吃力。
凤九想,就瞧着两世都相识一场的份上,自己就暗中护她一程,在这乱世之中,百姓都活得不易,而女子活得就更不容易了。
天亮时,凤九就发现月凰进了赵国境内,而这里离赵国\军营不远。
有人大叫一声:“快来啊!前边有个出逃的美妾……”
月凰穿戴不错,再加上容貌不俗,又背着包袱,也难怪赵军拿她当成了出逃的美妾。
打水的赵兵立时有几个穿过溪流奔进了林中,只片刻,月凰就被十几个赵兵围住,一双双赤烈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要将她生生撕裂一般。
月凰退了两步,抱紧怀中的包袱,“你们……”
“伍长,军中有女人,可我们却碰不上,那都是给有品阶的武将享用的,你瞧这个逃妾,长得真好。”
几人相视而望。
“我们两个是伍长,只是我们先享用,哈哈,到时候我们可以养在外头,得空就来玩乐……”
凤九藏在暗处,天亮后,她换了一身白裳。
两个是伍长的赵兵扑向了月凰,月凰一声尖叫,两人开始撕扯他的衣裳,空中白影一掠,一个女子好听的声音掠过:“继续呀!想死的就继续!”
啊——
几声惊呼,十个赵兵纷纷后退。
这女子出手快速,都不容他们瞧得分明。
凤九手中的短剑正压在两名赵兵伍长的脖子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凤九收回短剑,抬腿一踹,伍长被她踹出数丈远,重重跌在林荫春草丛中,只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月凰坐在地上,抓过包袱,胆颤心惊地看着面前静立的白裳少女,瞧不见她的五官,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凤九道:“你没地方可去?天下虽大,你一无武功,二无势力,谁又有护你周全。”
“我……我可去岭南,我哥哥在岭南。”
凤九凝了一下,“此乃晋地,离岭南还有数千里之遥,你真的肯定自己能抵达岭南?若到岭南,发现你哥哥已不在人世,你又去往何处?”
若她哥哥不在了……
月凰不敢想下去,只闷闷地觉得心痛。
她就算找到哥哥,如何解释自己容貌改变的事。
若哥哥不相信她,她又该如何?
蓦然之间,她竟发现天下虽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你手无缚鸡之力,走到哪儿,都不乏遇上今日的这类人、这些事,或是乡野的地头蛇混子,或是城中的恶霸,你又如何逃过?”凤九就事论事,若不是她一时好奇,一路跟着月凰,也无法救她。
她跟着月凰,着实是好奇月凰的身份。
凤九蹲下身子,“你如何与你哥哥失散的?”
月凰戒备地抱紧包袱。
凤九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凰想着:反正这少女她也不认识,或许是哪个江湖门派的姑娘,这般一想,月凰答道:“我叫永乐!”
电光火石间,凤九立时茅舍顿开,难怪她会知道梁宗卿的喜好,那是从小到大都深深喜欢着梁宗卿的人。永乐爱梁宗卿是真,却又爱得有尊严,当年她曾想成全梁宗卿与沈宛,而今因为梁宗卿不能接受她,她也会翩然转身离去。
永乐坐在地上,“姑娘……认识我?”
凤九淡淡地道:“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你长得不错。”
永乐苦笑,这张脸可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沐容的,就算她与梁宗卿心中的女子长得一样,梁宗卿依不会喜欢,他深爱的依旧是沐容,他担心的是无法与沐容交代。
凤九迈了几步,“你告诉我所有,比如,为何你怀着身孕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出门?还有,你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奶奶,独身一人,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出逃的美妾。你告诉了我,本公主一高兴,也许就能帮你一把,你给寻个安全的去处,让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让你安安稳稳地生活,怎么样?”
永乐从地上爬起来,错愕地道:“你也是公主?”
“也……”凤九扭头,“你是公主?”
永乐连连摇头,“不是,我就是寻常书香门第的姑娘,怎会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
这是大周的永乐,因为助九皇子夺权失败,丈夫被杀,她被贬入冷宫,后来又做了年近五旬晋帝的嫔妃,被封为珍嫔。
她回不去了,永乐顶的是沐容的脸。
以晋帝的保守的性子,怎会去面对一个像极他侄女般的妃嫔脸蛋。
这也是永乐无法再回晋宫的原因。
她的退路已没了。
如果贸然回宫,说她是永乐,晋帝首先会怀疑是她害了真正的月凰公主,沐家人护短,到时候还不得将她撕碎了。晋帝有的是儿女,更不地因为她怀孕就会放过她的命,最多就是让她生下孩子,而她也是必死的。
永乐心下一转,忙道:“我……我是晋边城中高家三房的侍妾,三奶奶总是欺负我,见我怀了孕,还要算计我的孩子,我就……”
凤九觉得有趣,永乐居然会骗人,还撒出如此不可能的谎言,浅笑嫣然地道:“我昨晚就跟着你的,我见你从晋国\军营里偷跑出来,你的丈夫不会是晋军武官吧?”
永乐被凿破了谎言。
“我……”她灵机一转,“我是被晋兵抓去的。”
“可据我所知,晋兵军纪最严,军中不设伎帐,更不允将士欺男霸女。”
又凿破了啊!
凤九懒得与她绕圈子,衣袖一拂,就像是变法术一般,立时就出现了一个蒲团,她将蒲团摆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坐下,“我叫凤九,神谋族后人,盛唐开国元勋、算无遗漏的神谋诸葛良是我先祖。先祖的本事我学了一些,当然我远不如先祖厉害。”
昨日,永乐就听人提到过盛唐三大功勋神族后人入世襄助赵国的事,只当是传闻,再看这一袭白衣的少女,由不得她不信。
永乐咬了咬下唇,重重一跪,“请姑娘救我!”
“你要我救你,就得如实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比如你的身份、你为何要怀着孩子逃出来……。”
凤九又取了一个蒲团,让永乐坐下,从储物戒指取了两盘点心、一盘水果,两个人相对而坐,永乐缓缓地讲起往事:
“我是大周公主永乐,我同胞哥哥是大周的九皇子。几年前,我哥哥与二皇子争权失利,他被贬为庶人,发往岭南,而我丈夫被杀,我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