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灾星孙女,早打发出了门子,全家人都平安。
老太太现在不仅是厌恶,更是深恶痛绝。
沈俊臣没想老太太会像打发叫花子一般叫发沈容,“大姑奶奶当年出阁,曾经说过,若是五丫头出阁,她要回来亲自操办嫁妆。”
“一百万两?大丫头会把钱给你么?她只会给灾星,我们家一点好处也捞不到,既然捞不到好处,还不如就将她随便寻个人家嫁出去。这山野人家的糙汉子,有多少娶不上女人的,我们家不要聘礼,只要将她管得服服帖帖再不回来闹腾就行。”
老太太得多恨沈容,才说出给沈容寻个山野糙汉子为夫。
沈俊臣面子上可拿不下来,他到底是官员,就是传扬出去,他面上也无光,“这些日子,大太太打听一下,有没有说得过去的人家愿意娶她,若是有的,就嫁过去。”
潘氏笑了一下,“老爷的‘说得过去’是什么说法?我是照着老太太的意思,寻个山野汉子配了,还是照你的意思……”
沈容今晚一闹,潘氏也心堵得慌,她能善待沈宛,却无法对沈容有好感。
老太太喝道:“自是照我的意思,以灾星的性子,如果她得了势,我们家还有好日子。就许……”
沈俊臣打断了话,“不行!若是不得宠的庶女便罢,可这到底是嫡女,我们家已经亏欠了石氏良多,真这样做了,石氏饶不得我们。母亲别忘了,有永生的仙,没有不死的人,我们谁都免不得百年之后归于阴曹地府,到那时,便是石氏说了算。我不能做得太过,就算五姑娘请了江湖中人装神弄鬼,可其他人被‘鬼附身’又如何说?”
沈宝当时可是被吓昏了。
老太太也吓得不敢面对……
想到这两次惊吓,尤其第一次,她就吓得大病一场。
沈家的人比寻常人更怕死,他们怕的是去阴间,怕去面对石氏。着实他们都做下了亏心事,再看沈俊臣的坚持,几人各怀心思。
沈俊来道:“母亲,大哥说得是,就寻一个差不多的人家。”
潘氏问道:“何为差不多?”
沈俊臣想了一下,“嫁过去,不能缺衣少食,也得有正经名分。是商贾人家还是小户人家,又或是配与大户人家的庶子……都行!”他似有些不耐烦,这种事不都是女人操心的,还要问他。
潘氏沉吟了一阵,“大老爷这么说,我就有数了,要不……嫁到潘家三房去,给潘七郎作贵妾。”
一旦生米做成熟饭,便是沈宛也拒绝不得。
沈宛疼极她的胞妹,一定会继续照顾她的,为了让她在潘家过得更好,每年的节礼是少不得的,过一个年节,不过半个月,就给了沈容五千两银子花使,还说让她花完,这也让沈容一出手赏人就是百两银子,还给全城乞丐给三千两银子办酒席,从来就没人这样干过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这虽是个灾星,长得还不错,身体与健康,要不就许给石台县李家二房的九小子做小。”
李家,这不是老太太的娘家。
潘氏打什么主意,老太太还能想不明白。
突地也想到,沈宛有钱,许会接济沈容,这可是个有钱的丫头,能在帮衬婆家过上好日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沈俊臣道:“你们说的这两家,我都瞧不上,你们不怕石氏闹得这两家断子绝孙,你们就做这主。我不管五姑娘有多不好,但她是我女儿,能让她做正妻,就绝不让她为贵妾,你们如此盘算小心报应!”他蓦地挥袖,“既然你们都未真心想过这家,我来替五姑娘挑夫婿,你们就不用管了。”
潘氏有私心,老太太的私心更重。
以前,老太太声声让他娶李家的姑娘,后又要沈俊来娶李家姑娘,最后又如何?还不是不成,现在又想扶持李家。
老太太吃了个闷亏,噎了一下,“李九郎哪里不好?”
“偷鸡摸狗,大字不识,母亲倒是说说他哪里好?”
就算李家儿郎再不好,说起来也是亲戚。
老太太太想着李家侄儿、侄孙,只觉个个都是好的,再因当年想给沈俊来续娶李家姑娘的事落了空,总觉得对不住李家。
老太太反问:“灾星就好?”一个灾星丫头,还能挑剔她李家,要不是瞧沈容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还有沈宛接济,她才瞧不上。
“五姑娘再不好,那也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女,又读书识字……”
在各人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
潘氏苦笑了一下,“要不许给潘家二房的十郎做正妻,十郎虽是庶子,还是不错的。”
沈俊臣摇头,“五姑娘的亲事,不与姻亲之家再联姻,你们就看到大姑娘给的那些节礼,看她出手阔绰,你们不要忘了,大姑娘嫁的到底是赵国皇族,就大姑娘的性子,惹急了她,她派暗卫杀手灭你满门又不是做不到。何况现在,她又给赵硕生了两个儿子,赵硕为她,把后宅的美姬全都散了,赵硕得多宠她,才会做到如此?”
派暗卫杀手灭你满门……
老太太与潘氏听到这儿,心下打颤。
沈宛逼急了,还真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沈宛可是在赵国把她的硕王妃位置坐得稳稳的,又有两个儿子,便是赵硕纳了新人,也动摇不得,而且沈宛手头有钱,更把持着整个硕王府的掌理大权。
沈俊来道:“大哥,大姑奶奶不会这么狠的?”
“狠?五姑娘知道石氏的死因,大姑娘知晓阿宽的死因,在知晓这么多之后,你当她真是大度?不是,那是她顾忌五姑娘,看在五姑娘的情面上才没有赶尽杀绝,如果你们真将五姑娘随便许人,五姑娘看着是绵软性子,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大姑娘第一个饶不得的就是你们。
你们也不想想,今年大姑娘为何没与家里送节礼,你们以为买通驿馆驿丞、驿差,让五姑娘的信送不出去,截了大姑娘给五姑娘的信,她们姐妹就联系不上?”
一屋子的蠢妇!
要是沈宛拿这事做文章,到衙门告她们一状,按照当朝律法,截取他人信件,这是要剜去双眼的。
沈俊臣继续道:“五姑娘猜到,大姑娘也能猜到了,人家直接通过永福公主,在五姑娘的信套上再套一个永福公主的信套,驿丞还敢扣信?家里如何对五姑娘的,大姑娘那边肯定已知晓,五姑娘说节礼在路上,那是搪塞之言。
大姑娘给五姑娘备的衣料、鞋袜、四季新裳,你们就敢私下里分给自己的姑娘?就连给五姑娘的银钱,你们一声不吭就敢分了,便是我这做亲父的都没有,你们不与我说一声就做了。
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们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石氏。就算我不喜五姑娘,但瞧在石氏与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瞧在她是被母亲与大太太、李氏毒害的冤屈上,我也绝不能薄待了她去……”
他坚持寻个差不多、说得过去的人家,是因为他愧对石氏。
为了石氏,也是为了恕罪,他必须坚持。
潘氏与老太太不语,分了沈宛给沈容的衣裳、首饰,大头被潘氏弄去给了沈宜,小部分则是给沈宝得了。
老太太想的是:沈宛是她养大的,沈宛给的好东西,自然就是她的。而她最疼爱的孙女是沈宝,沈宝的好东西太少,沈宝比沈容的年纪相仿,沈容能穿的,沈宝也能穿;沈容能戴的,沈宝也能戴。
潘氏则想:老太太拿沈容的东西给沈宝,沈宜还是沈容的妹妹呢,说起来更亲近些,自然更拿得心安理得。
沈俊臣走到祠堂,看着石氏的灵位,其他先祖的灵位都是立着,唯有这个却用红布罩了起来,道士说这样可以镇住石氏,他取了牌位,揭去红布,“美玉,这一生俊臣辜负你颇多,害你的是我母亲,孝字为大,我不能替你讨公道。主谋是我的妻室潘氏,她替我生有一双儿女,我亦不能薄待她。但是,无论世事如何变,你……才是我沈俊臣心上最重要的女人。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进潘氏的屋子,我答应你,把大房公中的家业交给小太太打理,至于潘氏,就掌她自己的那份嫁妆!”
潘氏惊呼一声,“大老爷,你……”
“潘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你害死了我的结发妻子,我不会原谅你,你如果不想被我所休,就将大房公中的家业交出来。这几年,你拿我大房公中之物接济你娘家,我就当不知。我会把房契、地契交给韦氏。”
“大老爷!”潘氏疯狂大叫。
她是接济了娘家兄弟,可当年沈俊臣刚起步,潘家也曾接济过他,若非潘家父兄的打点,沈俊臣怎能谋上好差事。
沈俊臣出了祠堂,院门外站着韦氏与柳氏。
他说的话,两人都听见了。
韦氏压下心头的狂喜,“老爷。”
“妮儿,我不会再进潘氏院子里,你现在是掌家太太,我回头把大房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你。”
韦氏走过来,将斗篷给沈俊臣披上,“老爷,今晚去哪屋?”
“桂安院,走吧!”
潘氏追了出来,却见沈俊臣温柔地拥着韦氏往不远处的桂安院而去。
他那些话什么意思?
他恨她,恨她害死了石氏。
她也爱他,爱得刻骨铭心,否则也不会想要石氏的命。
到头来,她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赏,却成全了他与韦氏。
让她打理大房时,只给了打理权,连房契、地契都没交过,现在他却要将这些契约交给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