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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能够描述出坦德拉现在心里的痛苦,即便是在此时此刻,他的愤怒早已被如潮的苦涩所淹没。贝特马哭了,看着那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两行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悔恨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大人……”他的嘴巴微张着,沙哑异常地挤出一个曾经最为熟悉的字眼。
“闭嘴!站起来!……”坦德拉大声打断了他,他的眼圈一片血红,干裂的嘴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面对自己犯下的罪恶,与必须承受的审判!”他的声音仿佛在嘶吼,像是对一个犯下滔天大罪,却仍然是自己的孩子的嘶吼。
“不!我想要活命有什么错!难道这也有错么?!……”泪水、鼻涕,满布在贝特马的脸上,“我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一切……我不想自己的生命绑在别人的战车上,越跑越远,越来越快,最后粉身碎骨啊!……”他用力捶打着地面,“呜呜呜……难道这也有错么?!有错吗?!”
坦德拉艰难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溢出了他的眼角,索维兰拎着长剑走了上去,他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你没错,贝特马……”他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没人逼你选择站在哪边……也没人逼你选择是否出卖我们……没有人限制你的选择,所有结果,都是你自己选出来的,不是么……”
贝特马看着索维兰手中的长剑,表情惊恐地疯狂摇着头。“不……殿下!我不想死,放过我,殿下……”他大声哀求道,“放过我……对主神起誓,我会离开奥勒姆,永远离开……放过我……”
索维兰艰难地摇了摇头。“当可怜的米尔扎战死在库吉尔镇时,今天的结局便早已注定……”他说,“你早已让我别无选择……”
“不,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不该是这样!……”贝特马仿佛发疯了一般不停重复着嘴中的话语,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噬人的狰狞,“怪你!都怪你这个早该死掉的王储!不然事情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绝不会!”说着,贝特马从地上冲了起来,右手从靴子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扑向了索维兰。
众人猛地一惊,索维兰稍稍后退,躲过了贝特马的攻击,手中的长剑忽然划出一道明亮的光弧,在贝特马的喉咙上一闪而逝。短短的一瞬之后,索维兰有些疲惫地向后倒退了两步,而贝特马却还站在那里。
“呲……”就像无声的空气中突然响起的哨音,一道血箭从贝特马的脖颈间喷了出来,贝特马死死捂住了伤口,可是乌色的血浆还是从指缝间涌出,染红了他的前襟。“不……不……不……”他嘴巴不停开阖着声音破碎不堪,失去力量的身体跪到了地上,“不……我的……我的命运……不该……不该……如此……”说着,慢慢倒了下去,望向众人的眼中写满了痛苦与不甘。
托马斯和库尔微微低下了头,老肖恩默默站到了坦德拉的身旁,而索维兰,他已经累极了,塞满了苦涩的心里没有一丝复仇后的快乐,手中的长剑异常沉重,仿佛已经无法握在手中。望着倒在落叶中的贝特马,索维兰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自己再也不是曾经天真快乐的自己,而对方,也不再是那个印象中的对方。
都去哪了?索维兰在心底问着,却没人能给他答案,提着长剑的背影有些落寞的单薄与孤单,佩斯林走了过来,用手掌重重按住了他的肩膀。
特蕾莎有些心疼地看着索维兰的背影。“走吧,让我们离开这里。”她说。
众人无声地点了点头,从骑兵手中接过战马的缰绳,稍作停留,便跟随着特蕾莎向着密林深处走了进去。坦德拉缀在队伍的最后面,他回头看了一眼落叶中蜷缩的身体,最后一眼。
天边的夕阳带走了云端上最后一抹光亮,林间的黑暗终于吞噬掉所有的光明,似乎同时吞噬掉了人心。被杀戮扰乱了的山林重新恢复往日的宁静,月亮慢慢升起,流泻的月光透过树木的枝叶,映照着这片死亡的战地,映照着处处凝固了的血迹,还有那些散落林间的,早已失去生命的尸体。
腥咸的血腥味在林中飘荡着,久久不肯散去,一双双幽冷的眼睛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出现在这片生死场的四周,那是闻着死亡而来的野兽。它们在试探着,想要一拥而上,占有这不知何人送上的美餐。
厚厚的落叶堆中,忽然挣扎着站起一道人影,他佝偻着身躯,就像林中突然出现的恶灵。他将手伸进了左胸处的衣饰中,再拿出时,白皙的手掌已经被鲜血彻底覆盖,随后,他用手中的断剑直接将嵌在胸口上的羽箭齐根斩断,最后将断剑丢到了一旁。
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去,他在一截残破的尸体面前停住了脚步。“奥祖尔……我忠诚的奥祖尔……”他俯下身,将尸体兀自圆睁的眼睛轻轻合上。随后,一段无比狰狞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甚至连远处的野兽,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所吓退。“索维兰!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