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认识你!”
月色清辉中,男子肯定的点点头。
那一刻,一阵细碎的冷风吹过,飘扬起他鬓角的发丝。
他抬起手指,缓缓地将它们勾掉。
梵音猛然怔住。
她看到了他手指上那唯一一根长长的指甲,像是利剑一般鞅。
苍白的月色洒落在上面,勾勒出妖冶的轮廓。
那轮廓,似乎也是大红色的,红的妖艳,红的吓人!
不知怎的,梵音忽然觉察出一阵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抬头,又道:“那么你告诉,我究竟是谁?”
“总有一天是会知道自己是谁的!你的身份,谁也无法告诉你,那得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所以,我们有机会再见!”
话闭,他忽然飞身飘然而起,宽大的衣袍抖出“簌簌”之声,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你,我不是坏人!不过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夜明珠,可以帮你的朋友,更可以帮助你!”
空中,又飘出最后一句话。
有些虚幻,有些渺茫,更带了无边的神秘。
那个奇怪的人,出现了又消失,独留给夜色一波又波的朦胧,也在她的心头砸上了茫然的烙印。
梵音攥紧的拳头缓缓张开了。
那个人好像知道很多东西。
他知道她身上有夜明珠,他认识她,还说她自己是谁需要她自己去寻找。
她痛恨的砸上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失忆?
她就像是被命运抛弃耍弄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却走在将来的路上,像是小丑一样,被知晓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究竟是谁?
难道,通往北暝的漫长道路上她会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
这个问题,梵音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还是被千金子的事情冲淡了。
或许是因为她太善良了吧,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也会觉得自责内疚不已。
那个神秘人说,她手中的夜明珠可以帮助千金子,也可以帮助她自己。
那么,试一试又何妨?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她早早的便出了门,直奔夜王府而去。
当王府的下人将她手中的夜明珠呈递给夜王爷的时候,王府的大门果然打开了。
她微微惊喜着,缓缓地踏进了夜王府的大门。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大门里面隔着的是寂寞、是忧郁。
迈步进去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伤感将她狠狠的包裹,紧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夜风紧握着夜明珠,从房地走出来。
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神色微微一动。
她确实是那个传奇女子!
这个女子,应该也算是在他生命中留下过痕迹的吧!
至少,两年前的扶月帝国一游,他差点儿喜欢上了她。
上次在酒楼相遇,他隐约觉察出她的熟悉。
可惜被她的声音蒙混过去了。
如今,他当初送给柳云凡的夜明珠在她的手上,说明她真的是三小姐。
一年前隐约听说,扶月帝国的太子妃离奇死亡,太子爷离奇失踪。
看样子事情并非如此。
柳云凡如今再出现,声音变了,样貌也有所改变,而且还失忆了,恐怕果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命要来了。
那么是不是预示着,他心底的那个愿望,也马上就要实现了呢?
凌夜风心头微微一喜。
今日再见,他没有打算跟她说太多,他甚至不想告诉她她的过去。
因为,他想她继续沿着眼前的天命之路走下去。
而他,也会跟着她走下去,找寻那个最终的真相。
梵音见他良久不开口,浅浅一笑,道:“夜王爷,有人说让我拿着夜明珠来找你,请你帮忙的话,你一定会答应。现在你请我进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你真的什么忙都肯帮?”
“不错!这是我送你夜明珠时承诺过你的话!”
凌夜风点头,轻轻叹口气。
“不论什么忙,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他还记得,当初见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原以为,她会成为他心底另一份珍爱。
所以,他故意认识她,故意跟她找话聊,故意请她游湖,还送她夜明珠承诺她任何事情。
可惜,终究不是。
琉璃郡主刻印在她的深处的影子太深刻了,以至于两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中。
而柳云凡,她有自己深爱的人,她有自己的天命,她有自己的生活。
他们唯一能够有的交集,恐怕就是她可以引导他找到多年前的
真相吧!
“那好!”
梵音点点头,“我知道王爷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所以,我想让你照顾我的朋友千金子,能不能让她在夜王府暂住?”
“你——”
凌夜风心头一忽的一恼。
这是一件触及他底线的事情吧!
“王爷难道说话不算数?”
梵音步步紧逼。
凌夜风手指微微颤了颤,“好吧!我答应你,让她暂住王府。”
这是他能做的最后的妥协了。
梵音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乐开了花。
她不能左右夜王的感情,自然不能逼迫他去接受另一个女人。
但只要能够让千金子进了王府,这就向成功奋进了一步。
就算是夜王爷他躲避,她就不相信,这王府中还承载着他与心爱女人的记忆呢,他会一辈子不回来?
想到这里,梵音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算计。
千金子完全是在各种迷茫与迷糊中被梵音推进了夜王府。
她给她背着行李,替她敲开了夜王府的门,又拉着她进了她早已经为她选好的房间。
整个过程,千金子都是一片愕然的。
等到梵音为她收拾好了一切,她才从惊诧中走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可以进的来夜王府。
她更不知道,梵音是怎么说服夜王爷的。
忽然间,她觉察出了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的仗义与强大!
梵音告诉她,如果想得到夜王的人,她就要乖巧,要用真情感动他,不能急于求成。
千金子记下了,梵音也离开了。
她在夜王府呆了一天、两天、三天……
却始终没有见过夜王的影子。
千金子虽有些失落,依旧没有绝望。
她知道夜王爷应该是在躲着她,正如这一年多来,他一直都对她避而不见。
不过,她还是看到了希望。
正如梵音说的,她离着成功又迈进了一小步,怎么可以生出绝望来呢?
这一年多来,她身上的大小姐脾气都已经被磨光了。
她完全变成了一个乖巧的人。
在夜王府的日子,她会做着下人的事情,细细的打扫着院落。
夜王的房间,以及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入,她便在外面细细的为他擦着门窗,让它们纤尘不染。
窗户纸破了,她总是在第一时间为他换上新的。
千金子问过下人,夜王爷带回来的那张珍贵的坏掉的书桌放在了哪里。
下人回答说:“王爷从扶月帝国回来之后,窝在房中一个月,试图将那张书桌修起来,可惜没有成功。后来,王爷就将它们放在了书房中,天天看着。”
那一日,她打开了书房的窗户,看了一眼里面,终究还是迅速的关上了。
他不许别人做的事情,她绝对不敢做。
那一眼,已经够了。
她看到了那里静静放着的破碎的桌子。
看到了那破碎中所带的忧伤与怀恋,更看到了那破碎桌子上面映出的对她的厌恶。
她内疚至极——原来她错的太离谱!
又是三天之后,凌夜风回来了。
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映射出光亮之色,瞬间将整个院落包裹上了光明,也包裹上了温暖。
千金子拿着扫把,正在仔细的扫着院落。
当意识到那人回来的时候,她心头的惊喜刹那间无法言语。
她奔过去,声音颤抖道:“王爷,您回来了!”
凌夜风没有理她,越过她进了书房。
千金子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他走过的那一刻,一阵冷冽的风吹上了的她的脸颊。
刮起了她柔软的乌发,也勾出了她眼角的泪,更刺痛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千金子默默的退回了原地,接着扫的那个地方,继续扫着,扫着,一直扫下去……
她心里一遍遍回荡着一句话:梵音说,要用真情打动他,用真情打动她,还要用时间打动他……
凌夜风进了书房,坐在了书桌前面。
王府中,终归还有他抹不掉的记忆,所以,他总是逃脱不了的。
忽然想起,两年前,柳云凡似乎也是这般帮助千金子追他。
那时,她帮她参加他的酒赛。
而如今,她帮她靠他近一些。
凌夜风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上那破碎的桌子,缓缓地重拾那破碎的记忆。
到现在,琉璃郡主过世五年多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适应期之后,他还是忘不了她。
那时的场景,在此刻还是记忆犹新
。
她浅笑着为他案边磨磨,他微笑着一笔一笔的记下她的模样。
琉璃说,她不要名分,只要这么陪着他!
原以为,他会这样过一辈子;原以为,她会这样陪他一辈子。
可是——
他们的担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还记得那是个明媚的冬日的午后,他从外面回来,琉璃带着幸福的笑容迎上来,笑着问他:“王爷,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她刮了她的鼻尖一下,抿嘴娇羞道:“王爷,你要做爹爹了!”
那一刻,他开心的不知所措。
他要做爹爹了。
原来,拥有他们的孩子是这么高兴的一件事情。
他开心了好久好久!
直到两个月后,琉璃忧伤的跟他道歉,说这个孩子,她可能保不住了,她说觉察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那一刻,他好像被人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心脏好像狠狠的被刺了一刀。
他抱住她,安慰她:“琉璃,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她当时说的什么呢?
她哭着内疚道:“王爷,对不起!琉璃真的想陪你天长地久,真的想跟你白头偕老,真的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可是——”
她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王爷,能得到王爷恩宠,琉璃此生无憾了!”
就是那一日,他们的孩子没了。
琉璃从此一病不起,什么药都没有起色。
三个月后,她过世了。
他不会忘记,琉璃逝去的那一日,一遍一遍的跟他说着“对不起”。
他求她,不要说了,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可是,她却不听。
一直说,一直说……
那最后一个“对不起”,她没有说完,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痛到了极致。
怎么是琉璃对不起他呢?
明明是他对不起琉璃啊!
他没有能力,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
他一直觉得,是他亏欠了她的。
“噗通!”
外面好像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凌夜风惊得抬头。
透过窗户,他看到了趴在花园中的千金子。
恍惚间,他将趴在园中的那人当成了那个他怀念了五年的女子。
千金子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他终于回神,视线缓缓地移上了她的身后,那里是一个坑。
应该是她不小心踩在了坑里,所以才倒了吧。
越过窗户,他紧紧地盯着那个坑,再一次被记忆吞没。
原本,那里镶嵌着一块观赏的石头的。
有一天,它将琉璃绊倒了,她也是那个样子趴在了园中。
可那一次,琉璃没有自己爬起来,她的生命的气息越发的消散。
也是那一日,琉璃过世了。
他一怒之下让人将那石头抠掉了,那里从此留下了一个深坑。
凌夜风记得,那天琉璃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她是要看生长在那里的那棵奇怪的花,它叫“五年生”。
每五年才会重新发芽,开花一年后凋谢,再等下一个五年。
琉璃说:“五年生要枯萎了,我也要走了。”
然后,她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凌夜风的视线,再次不自觉的望向了窗外。
那个追了他多年的女子似乎在清理着花园中的枯草。
她清理的很认真,很认真。
第一次,他对这个执着的女子有了一些看法。
她执着了多少年了呢?
三年?五年?还是七年?
大抵,她的执着比他爱上琉璃郡主要早一些!
对这个女子,他不是讨厌,只是别扭的不想看见吧!
因为她毁了他与琉璃郡主最后的记忆。
看了好久,他终于起身,关上了书房的窗户。
也是那一刻,花园中的千金子,眼泪滚滚落下。
她轻轻地抚摸着园中唯一一棵长着嫩芽的奇怪的草,久久的没有离去。
这寒冬之月,这颗草,是她唯一的生机。
琉璃郡主过世五年了,这“五年生”也马上要有生机了。
以后的好多天,千金子总是要抚摸着那棵草,好像抓住了生命的轨迹。
七天之后,冬日的冕城居然下了一场电闪雷鸣的滂沱大雨。
那日的雨真的来的毫无征兆,原本的晴日傍晚,忽然就“轰隆隆”的开始打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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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锣鼓喧天一般,冕城中所有人都震惊了。
冬天,怎么会打雷?
大家想,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雷鸣声中,陡然间,天阴起来了。
然后,大雨倾泻而下。
前一刻,千金子还忧郁的坐在窗前,静静的盯着窗外的萧条。
看着风吹动枯枝,看着风带走生机……
可是下一刻,大雨倾盆之后,她忽然冲出了房门。
她冲到了那棵唯一有生机的“五年生”前面,伸出双掌,紧紧地罩在了它的上面,任凭雨滴打落在她的手背,打落在她的全身……
冰冷,潮湿,恐惧,在那一刻凶狠的包围了她。
“不要死……我求求你……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希望……”
她哭着,眼泪混着雨水一同砸下来。
再也尝不出味道。
“我求你不要死……”
她轻轻地抚摸着那颗草,为它挡去了所有豆粒大的雨滴。
她全身开始湿透了,棉衣变得冰凉了。
“我一直把你当做希望的……”
她跪在园中,嚎啕大哭。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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