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日子他才爱唤。自打即位后,顾云羡越来越不得他心意,他就客气地改唤梓童了,叫云娘的时候屈指可数。今日当着众人,他一时顺口,竟就这般唤出来了。
他的手还握着顾云羡的手臂,她却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挣脱,呆呆地看着他。
他蹙眉,实在不明白她这一惊一乍是怎么了。
顾云羡忽然反应过来,跪下告罪:“臣妾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你方才怎么了?”他语气有些不耐。
“臣妾,臣妾忽然腹痛难耐,所以……”她抚上小腹,那阵来得突然的绞痛已经消失,简直要让她以为那一瞬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表情缓和了一点:“腹痛?要不要立刻请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了。”顾云羡忙道,“臣妾此刻已经好多了,晚点再请太医吧。毕竟这里还有事未了……”
确实,还有大事未了。
被判了死刑的薄瑾柔浑身僵硬,不能再说出一句话。太后看向阿木,慢慢道:“至于这个罪奴,哀家觉得赐他一杯毒酒也很合适。”
阿木悚然一惊,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太后,太后,小人冤枉啊!”
太后乏味地挥挥手:“带他下去上路,哀家实在看不得这些脏东西。”
话音方落,立刻上来两个宦侍,一人一边架住他的手就要将他带下去。阿木浑身瘫软,如烂泥一般被人拖着出去,临出殿门的时候忽然朝着贞婕妤的方向大声道:“婕妤娘娘,婕妤娘娘救救小人!小人不想死啊!”
顾云羡心头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她们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个部分。
“慢着。”太后慢慢道,目光锐利。
顾云羡第一时间看向贞婕妤。却见她在听到阿木的呼喊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仿佛什么预料之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般,又无奈又凄凉。
她再瞥向皇帝,果不其然,他正凝视着贞婕妤,眼神专注。
“你为何唤贞婕妤救你?”太后问道。
阿木这会儿却又踌躇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太后眉头一蹙:“不想说就给我拖下去。”
“我说!我说!”阿木连声道,“小人与贞婕妤,原是相识的。”
“你识得贞婕妤?”太后道。
“是,小人……小人从前曾在周王府伺候……”
周王府。
这个几乎是禁忌的名词一提出来,殿内一片寂静。
“哦,周王府?”太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是。小人原本就是宫里的人,后来周王出宫建府,先帝便将包括小人在内的一批内监赐给了周王。周王薨逝之后,因为无世子承继王位,内廷便按规矩将我们收回。”
薄瑾柔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瞪向贞婕妤:“是你,是你害的我,对不对!”咬牙切齿,“我真是傻,竟以为你会救我,还替你遮掩着。这贱奴是周王府的人,你这个周王妃自然能驱使他!”
这一回,大家实实在在是被薄瑾柔给骇着了,连顾云羡都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贞婕妤景馥姝,下汀太守景安之女,十五岁时嫁给周王姬浚为王妃。虽然周王病弱,但这在当时还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孰料半年后周王突然薨逝,她就此成为煜都最年轻也是最美貌的寡妇。正当所有人都为她遗憾惋惜的时候,却又爆出惊人消息,新帝对其青眼有加,有意纳为妃妾……
据说太后因为这件事大为光火,和陛下多次争执,甚至在一怒之下砸大正宫书房内那块用了多年的白玉纸镇。然而陛下打小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最后总能做到。所以即使太后不允,即使百官劝谏,永嘉二年五月,繁华盛开的季节,孀居近三载的周王妃景馥姝还是被迎入了皇宫,册为婕妤,秩从三品。
太后虽然无法改变这个情况,却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方法让她的册封大典变得不那么愉快——她亲自为景馥姝选了“贞”字为封号。
国朝嫔御虽一向是以姓氏为号,不再如前朝那般加赐封号,然而还是有例外的情况,如中宗皇帝就曾赐他的婕妤江氏“云”字为号。但云婕妤的封号显示的是帝王与众不同的恩宠,景馥姝的封号却是更像是一种警戒,甚至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