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的那颗心已经空了,他真的不难过,却一点都不好受。
“景之大哥?”成悠姿的声音响起。只见她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篮,俏立在不远处的花圃旁。
顾炼睁开眼,看向她略微点了下头,转身迈步回房。
“景之大哥”,成悠姿快步上前,举起手中的篮子笑道:“我见这里的花圃中有一株月兰,月兰只在满月前开,采其花蕊佐茶,十分清香,很难得的。你要试试吗?”
“我还有公函未看完”,顾炼停下脚步,微侧身道:“抱歉了,成小姐有兴趣可以找别人去那边的亭下饮茶。”
成悠姿嘟了嘟嘴,露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态,带着几分羞涩道:“景之大哥,其实请你喝茶只是其一,我主要是想和你谈谈你写的那些诗。我十三岁便开始读你的诗了,那时便总会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还是风流儒雅的文士?后来才知道,你只比我大一岁罢了。今日有幸见面,我真地很想和你聊一聊。你不会让我这个小女子失望的吧?”
顾炼皱眉,略嫌聒噪,刚要迈步,成悠姿有些调皮无赖道:“你若是不和我聊得畅快了,我便只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呀。”
顾炼侧眸看她,她双手提着篮子,规规矩矩地站着,面带轻笑。
“请”,顾炼抬手说道,率先大步走开。
成悠姿握拳笑笑,快步追上去。
清风徐来的亭下,二人烹茶谈诗,渐渐的,顾炼眼底的不耐神色消淡些许,成悠姿是有真才的,而他对真正有才之人一向客气。
同一片月光下,披着轻白月纱的林梢,顾明月从一个枝头轻盈地飞落在另一个枝头,向立在不远处枝头上笑看着她的穆蕴道:“我出师了吗?”
“还早呢”,穆蕴飞来,伸出双臂抱住她,风一样掠到远处最高的树梢上,“何时有了这个速度,才算出师。”
双臂圈着他的脖颈,顾明月苦着脸道:“一秒都没有你让我飞几十米,我做不到。”
“什么是一秒?”穆蕴落在树枝间,稳稳地抱她在大腿上,月光穿过林梢打在他眼上,里面是无限宠溺,“又说胡话了。”
顾明月笑笑,靠在他肩上,并不想告诉他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然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事情却可以告诉他。而且,她抬头看看月亮洒下来的光辉,今晚的月光好像妈妈抱她回家那晚,白白的亮亮的。
“我不是在说胡话”,分开他的大手,把自己的手放进去,顾明月仰头看着穆蕴道:“我还做过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我变成了小婴儿,然后被爸爸妈妈喂养长大…我在那儿长到十八岁的时候,爸爸从德国给我买了一块漂亮的电子表。电子表是把时间精确到秒的计时器,和沙漏用处差不多。秒呢,大概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穆蕴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双臂一紧再紧,声音中满是后怕:“幸亏你又回来了。”
夏雪曾说的前世,翩翩之前告诉他的那个梦,还有重新将翩翩抚养长大的爸爸妈妈,这里之中肯定有什么联系。
但是不管有什么联系,穆蕴都希望翩翩不要再回到曾经的那些梦中。
“我爱你”,他在她耳边亲吻着说道,“翩翩,以后你永远地和我在一起好吗?”
顾明月摸摸他的大脑袋,笑着说好。
穆蕴勾唇笑了,托着她的后脑勺细细密密地轻吻,在气息交缠间品尝她的甜美,许久之后才缓缓停下。
…
对于帝京中的千家万户来说,今天仍是和以往没多少差别的一天,欢乐和谐或是争吵怒骂,日子总归是平平稳稳的。
然而千里之外,有许多人蹲在被洪水泡成软泥的家门口,对着倒塌的房屋失声痛哭。
一道飞骑带来的奏折,在帝京平稳的时光中投入一枚不小的石子。
“什么,蒙省,洛省,黑州,陈州,交省全都决堤了?”早朝末尾时,这封加急快报被神色匆匆的小太监送到金殿上,刘谱看过,登时大怒,将折子摔到百官之首的康九廷前面,“看看,每年拨巨款给这几省修治玉清河,修的什么堤?竟然连几天的雨都挡不出,十个省决了五个,银子都打水漂了吗?”
百官低着头,静默无声。
康九廷看过折子,立时跪下来道:“万岁息怒,臣,这就派人去灾区安抚。”
“哼”,刘谱面色黑沉,“九省总督孫抱朴是你的门生,竟是如此无用之人,还是换人来做为好。”
站在第二排的关维南面露喜色,正要附和,康九廷已经说道:“孫抱朴为人艰苦朴素,又心系百姓,对于河难灾乱频发的北方来说,他这样的官员最为合适。北方这十几省多盐铁矿藏,盐商富贾聚集,换上任何一个人都难保不被其中的巨大利益诱惑。请万岁三思啊。”
康九廷话落,陆陆续续出列几名官员陈述其中利害,请万岁三思。
刘谱强忍心中的憋气,抬手道:“孫抱朴暂时留任,这去赈灾的官员,众卿家可要仔细讨论,别再派去一个草包。”
康九廷脸色微变,皇上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孫抱朴是草包吗?片刻后笑着叩礼道:“臣等遵命。”
因为有皇上仔细讨论的话,经过三日的争吵,议事处才把拟定的去北方赈灾的官员名单承上,让皇上择定钦差。
刘谱看到名单笑了笑,然后命其上的官员到御书房觐见,略问两句这几个官员的赈灾措施,让人把尚方宝剑交给了齐兆廷,并命他:“赈灾期间重点查贪,朕要知道,每年二三百万修堤的雪花银都到哪里去了。”
“臣领命”,齐兆廷跪下郑重答应。
回到议事处,齐兆廷即被康九廷叫去,问道:“皇上可是吩咐你查北省的贪腐?”
“正如相爷所言”,齐兆廷狗腿道,“下官看皇上是希望咱们和王家下面那些官掐起来啊,下官这到底查是不查?”
“查!”康九廷撂下茶杯,“我会写信给孫抱朴,让他全力配合,你们狠狠查,搜集足够的证据,我这次要把王家连根拔起。”
齐兆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起头来神情十分严肃道:“下官定不辱命。”
康九廷又给齐兆廷派三名随行官,这才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议事堂廉洁公正的匾额,自言自语道:“没有党争,才能真正的廉洁公正。宰辅真不容易做啊,上有皇帝统御,下有异党牵制。”
赈灾钦差出发时,百姓们都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北方的决河之灾,一个个摇头说北边的人过得真心不容易,不是旱灾就是洪涝。
大菩提寺这日由慧通大师主持开坛讲法,讲法开始前,数百名和尚围坐在讲坛边,在慧通的带领下,齐声为北方被洪灾冲垮家园的百姓诵念祈福经。
仙游国的使者中有十几名和尚,也在诵经的和尚中间。
帝京百姓闻言,莫不感动非常,在小沙弥的号召下,纷纷涌进大菩提寺加入诵经队伍。
这日的讲法结束后,菩提寺收到共计两万两民众捐到功德箱中的香油钱。
慧通当即便让几个武僧扛着这些铜钱碎银到兆达钱庄换成银票,然后让两个武僧去追赶离京的钦差队伍。
“慧通大师说,要把咱们的善心施舍用到实处,钱不算多,却能救至少两万民众。而这些功德,都会记到我们身上。”有人在茶铺摇头感叹道:“慧通大师真是菩萨心肠,为受灾的百姓考虑,还不忘为咱们这些信众积功德。”
“嗨,天下这么多和尚,我老江只服慧通师傅,真正的大师啊。”
听说能积功德,不少有钱人又跑到大菩提寺捐香油钱。
权贵们冲着对慧通的信服,也跟着补捐不少,你一百他五十,天没黑菩提寺收到的香油钱又超过了万两。
康府,康九廷却对幕僚们笑道:“这和尚倒挺会敛财的,又博个好名声,以后大菩提寺的香火恐怕会越来越旺。”
幕僚们笑笑,蓝衫幕僚道:“齐兆廷安抚好灾区,百姓们就会知道一切都是相爷用人得当。没有相爷坐镇后方,就没有天下的安稳。”
康九廷谦逊摆手笑道:“非也非也,大庸的安稳是百官共同治理的结果,更少不了吾皇的英明指导。我只是个跑腿的,不值一提啊。”
书房中传来众人的笑声。
敏娜端着一盅汤走来,后面跟着两名身姿婀娜的侍女。
远远把守在书房外的侍卫抬手拦住,面无表情道:“侧夫人留步,相爷正在议事,无关人等不能打扰。”
敏娜已经嫁进来六天,却只有在成亲那天见了康九廷一面。下人们见她不受相爷重视,又有大夫人的暗示,她这几日无时不被相府里下人用各种无法反驳的手段磋磨。
敏娜实在忍受不下去,今日才花大钱打点厨娘,要来了一盅汤,想求相爷给她做主。如果相爷还是不理她,她只能去找离国使者诉苦了。
即使可能触怒相爷,她也不要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对于侍卫的阻拦,已经吃过无数亏的敏娜没有试图反驳争辩什么,只带着两名侍女静立在旁边等待。
恰在这时,有几名身着墨绿官袍的官员在下人的引领下走来,看到离国公主和她旁边的侍女,这些官员都忍不住看去好几眼。
敏娜对大庸的官服所代表的职位和品级十分了解,她一眼看去,便知道这些人都是议事处的官员,他们的地位比六部官员同级官员还贵重几分。
注意到其中一人频频看向她身后的丹桂,敏娜心思微动。
半个时辰后,康九廷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十几人的出来书房。
“见过相爷”,敏娜上前见礼,标准已经不差大庸女子。
康九廷对她却没几分好脸色,皱眉道:“跑到书房这边有何事?”
汤水已凉了,敏娜让丹桂端去厨房换新的,她笑道:“妾身本来给相爷送汤来的,只是在外面等得有些久,已经凉了,我便让丹桂拿去厨房热一热。”
“有心了”,康九廷点头,“只是本相要出去走走,这汤你带回去自己喝吧。”
敢与他用二心,他会打碎这朵鲜花下面的水瓶,让它慢慢枯萎而死。
敏娜面色微白,咬唇施礼退至一侧。
“公主,汤热好了”,丹桂端着汤盅脚步轻快地跑来,看见迎面而来的相爷一行,立即小心翼翼地跪下见礼,“丹桂见过相爷,见过众位大人。”
居高临下地看到女子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康九廷喉结微动,态度平和许多:“起来吧”,转头对敏娜道:“本相回来后再去看你。”
敏娜没有忽略康九廷刚才的微一停顿,又听他这么说,双手顿时扣紧。
她本想让丹桂与之前那名官员认识,然后放她出去给这官员做妾,而她身边还有丹朱、丹霞、丹碧好几个会舞的丫头,以后若能都嫁给相爷的臣属,到时大夫人还怎么压制她?
但是敏娜万万没想到,此举反而让相爷他注意到丹桂,她自然相信丹桂的忠心,却根本不想在她新婚期时看着丈夫和别的女子亲密。
尽管敏娜暗自祈祷无数遍,这天晚上康九廷还是进了丹桂的屋子。
第二天,丹桂就摇身一变成为康九廷的良妾,且拥有一处康夫人特地让下人收拾出来的小院子。
康九廷对夫人的大度很满意。
康夫人虽然暗自咬牙,但丈夫根本不爱离国公主同样让她很满意。
丹桂终于能够享受被人宠爱,被下人环绕的生活,还能够帮到公主,心里也很满意。
一时之间,除康琪偶尔砸镜子摔胭脂地胡闹,康府处于一种相对平和的状态。
…
早晨的风已经带上些许凉意,吹着勤快的人到坟前给父母长辈或者其他隔辈亲人烧掉的纸钱打旋儿飞舞。
穆蕴昨晚教翩翩练习一个时辰的轻功,便打地铺在她房中睡下了,再睁眼时窗外就是这般明色。
今天是中元节,以往中元节前后两天,穆蕴从没有睡着过,昨晚他却睡得很安稳。
坐起身来看着床帐内模糊的人影,穆蕴勾唇轻笑,穿上鞋到床边蹲下来,他撩开帐子,撑在床沿默默注视着熟睡的人儿。
“翩翩”,片刻后,穆蕴双手撑着床沿往前一些,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叫道:“翩翩,翩翩,别睡了。”
顾明月这几天既跟着穆蕴练习轻功,又要刺绣,几乎每晚都是沾床就睡,早晨还鲜有地想赖床,因此穆蕴吻着她轻唤好一会儿,她还是没什么反应,甚至想翻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小懒猪,快起床”,穆蕴按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动弹,低头在她下巴上轻轻啃咬起来。
顾明月睁开依旧想闭着的眼皮,睡意浓浓道:“为什么要这么早叫我起来?我好困的。”
见她说着话长长的眼睫开开合合地又想合在一起,穆蕴心中爱意弥漫柔柔软软,忍不住向上一些叼住她的嘴唇吸吮轻吻。
顾明月被他吻得一点睡意都没了,唇齿不清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穆蕴放开她的舌头,在她唇瓣上舔了舔,看着她的眼睛道:“今天中元节,跟我去给母亲上坟。”
顾明月觉得穆蕴有时候跟爱吃骨头的狗一样,正想说他,听到他的话便是一怔,继而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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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收的日子好心瑟╮(╯▽╰)╭